宋徽宗書“崇寧通寶”幣文
墨痕
作者:汪運渠
崇寧通寶,始鑄於宋徽宗崇寧元年(公元1102年),重約9.7克,幣文瘦金書,為宋徽宗趙佶21歲時所書。
宋徽宗在藝術上才華過人,精書善畫,在中國書畫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但在龍庭上卻頤氣指使,把國家整治得一塌糊塗,在國家危亡之時束手無策。靖康之變,金兵攻陷東京(今河南開封),他與其子宋欽宗趙桓被虜至北國五國城,從天上掉進了地獄。宋徽宗所作《燕山亭》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裏有時曾去。”活畫出國破身囚時的淒婉哀絕之境,令人扼腕長歎。清王士禎在《池北偶談》中說:“宋徽宗百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讓一個藝術家去當皇上,這種人生角色的錯位,是蒼生之不幸,亦是宋徽宗本人之不幸。
由於經濟繁榮,宋代冶金鑄造技術大為提高,運用母錢印模翻砂新工藝,並對鑄幣的形製、重量、合金都有嚴格的要求,故幣形端莊,孔方周圓,字跡清晰,銅質優良,表麵光潔度高。加之,宋徽宗立錢綱驗樣法、頒行大觀新修錢法。有樣有法,所以所鑄各種錢幣無一不精,史稱宋徽宗與王莽、金章宗為“鑄幣三絕”。宋徽宗用瘦金書書寫過幾個年號的幣文,其中以崇寧通寶幣文為最佳。
宋徽宗書法初學唐褚遂良、薛稷及宋黃庭堅,他們同守"書貴瘦硬"的古訓。唐高宗末年至武周中期,瘦勁之書一時成為時尚風氣,遊壽在《書苑鏤錦》中說:“近者把玩唐人石刻,高宗末年,伊洛墓刻,甚好尚常醜奴之瘦勁,到武周中此瘦勁書成一風氣。每畫用筆起止頓挫,特見鋒芒,尤以宮人墓誌全是此種書體。與宋徽宗之瘦金書相似,唯唐人書多筋勁,宋書柔媚,結體較勝。此種書體石刻之最大者,即登封石淙南北崖二刻,雲是薛曜正書,大徑寸,其點畫波撇瘦金書全取法於此。”
薛稷書與其兄薛曜相類。宋徽宗用筆雖起源於褚遂良、薛稷,結體筆勢取黃庭堅楷書,但不同的是宋徽宗變其法度,將“瘦硬”一類書風推向極限,創造出不同於前人、也不同於時人的個性鮮明的“瘦金書”。
這種書體在結構上中宮緊收,四麵開張,筆法亦不同於其它楷書,有其明顯特點:楷書點畫向來強調逆鋒起筆,以求凝重與含蓄,但瘦金書卻反其道而行,順鋒殺紙,筆觸尖削而勁利。橫畫露鋒入筆而收筆帶鉤,豎畫收筆皆頓筆帶點,運筆行書化,快捷峻爽,提按有致,節奏宛然;捺畫輕入筆,然後行筆撚轉成柳葉形出鋒,婀娜曼舞,風流蘊藉;鉤法頓提,方折頓肩,筆畫極具彈性而犀利,精神舒展外露,有"鐵畫銀鉤"之譽。然曆來書論家對瘦金書頗多微詞,言其主要缺陷是以下幾個方麵:在結體上為大小一律的瘦長條,有時重心不穩;用筆多為偏鋒,致使筆畫扁薄而不厚重;凡有懸針皆以垂露代之,字數多時,豎筆顯得單調;撇畫下筆重,爾後突然提筆出鋒,形成“鼠尾”;過分的雕飾破壞了字的自然真態;筆畫多雷同,缺少豐富的變化,有美術化傾向;是"偏師"、是"旁門左道"等等。盡管如此,楷書至唐代已法度森嚴,出新極難,但宋徽宗能從體格上問鼎壺奧,在20歲左右即創造出了瘦金書這種瘦硬勁健、飄逸不凡的書體,亦確屬難能可貴。看來旁門亦是門,左道也是道,且後人已無法從這種書體翻出新意。
現代人學瘦金書者甚少,主要為工筆人物畫家、花鳥畫家學之用來題款,如於非闇等,另外著名的文學家茅盾也學的是這種字。
另外,上海博物館藏有一件宋徽宗草書的紈扇,絹本,直徑28.4厘米,內容為:“掠水燕翎寒自轉,隨泥花片濕相重。”這是一件非常罕見的宋徽宗的草書作品,此書線條細瘦剛勁,同其“瘦金體”楷書一脈相承,但比其用筆更為爽快、灑脫,筆勢圓轉流暢,打破了楷書那種勻稱整齊的單字排列組合方式,從而越發顯得活潑多姿。
《宋史食貨誌》:“崇寧四年,立錢綱驗樣法。崇寧監以所鑄禦書當十錢來上,用銅九斤七兩有奇,鉛居三分之一,詔頒其式於諸路,令赤仄烏背,書畫分明。”
張可中《南宋泉譜凡例》中雲:“宋徽宗為古來第一鑄錢能手,所鑄範各一體,體各一態,或如美女簪花,自然窈窕;或如天女織錦,文彩斑斕。若宣和、政和、大觀、崇寧、聖宋、重和等,靡不骨秀格清,令人意遠。吾人搜羅此泉數種,陳列於明窗淨幾之間,直無異展開一部瘦金字帖也。”
幣文並不好寫,其難度在於以方就圓的章法布局。清戴熙《古泉叢話》雲:“餘謂作書有三難:印篆難,榜書難,錢文難。非毫發無遺憾,波瀾獨老成,不成書道。然論章法,印以方、榜以橫、錢以圓,三者之中,錢尤難矣!因難見巧,其徽宗乎?!”戴熙曾書鹹豐通寶幣文,體會自是深刻。欣賞崇寧通寶幣文,當知戴熙對宋徽宗並非過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