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暗淡了下去。
“所以您看,竹寒負了我,我永遠的失去了他,即使我知道了所有一切的真相我也不得不往生投胎而去,我們倆勢必不能破鏡重圓。我愛他,他是心底裏的一根刺,是我全部的生命和希望!可是現在,沒有了他,我就一定要天天以淚洗麵痛不欲生麼?其實並不然,如果你真愛一個人,無論你是笑著愛還是哭著愛,那份愛都是真實純粹、熾烈寶貴的。”
閻君沉默了,她的臉逆著光,清澈明亮,帶著脫俗的超然和倔強,輕輕的,猝不及防的,便敲開了他的心門。這麼多年來無人知曉的寂寞,今日終於有了可以慰藉的言語。
千年之後,他是否真的可以放下風心了呢?
他舉起酒壺朝她略一示意,仰頭抿了一口。麵前的十裏桃花依舊安靜的開放著,飄落著。
他的風心,她的竹寒,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慕非煙自嘲的一笑,想不到自己爛透了的情史,今日安慰了一個仙子,又安慰了一個曾經的神尊今日的冥君。而在梨夙和冥落千年的執著麵前,自己人世間不過幾年的感情,卻又顯得那麼渺小,不值一提。
閻君拿起酒壺,還沒送到嘴邊,就被慕非煙搶了去猛地灌下去一口。
“閻君,那些我們無能為力的,就都忘了吧。”
她扭過頭來看著他,眼裏滿是平靜和溫柔,又笑眯眯的將酒壺遞到了他的麵前。
他接過酒壺,鬼使神差的喝了一口。
“其實閻君呀,你不應該孤獨的惦記著風心仙靈,一生那麼長,一定要找個有趣的人一起過,這樣才有意思。”
有意思的人?閻君哂笑。曾經風心就是他全部的意思和趣味啊,有她的日子真是每一天都過不厭,然而現在,自己也隻剩下這無窮無盡卻早已荒蕪至極的時間了。在最初的那幾百年裏,他已經看破了紅塵,堪破了六道,這世上沒有他不知道的道理,也沒有他不懂得的滋味。
慕非煙眼前的景致逐漸模糊起來,吐字越來越不清晰,她憨憨的朝著閻君一笑,撲通一聲,倒在了他的懷裏!
他挪了挪腿,想把她移開。可是她卻轉了個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扒著他的腿沉沉睡去。她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瞼上,鼻翼微微抖動著,肉嘟嘟的小臉由於酒精的作用紅撲撲的,真誠而甜蜜。
他皺了皺眉,有些無奈。
酒壺裏裝著的,是從桃翁那裏討來的百年桃花釀,酒力十足,一般仙人飲了,少則睡上三五月,多則睡上幾年也是常事。這個糊裏糊塗的女鬼都不問問清楚就奪過他的酒壺喝,他連提醒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真是個胸大而無腦,纖腰而少智的女鬼啊……
若說有趣,她應該也算是一個有趣的鬼吧?不知生前她在人間又是什麼樣子呢?閻君看著腿上如一灘爛泥一樣的慕非煙,竟不忍心將她移開,便放棄了掙脫,隻淡然的抬眼,靜靜地凝望著漫天的繁花。
大醉的慕非煙,做了一個旖旎爛漫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