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翡翠路站台起風了(2 / 3)

不知道過了多久,賀一鳴抬起頭來,揉揉惺忪的睡眼:“鬱悶,還沒到站啊?”

宋舒權艱難地挪開酸麻的手臂,鄙夷地掏出紙巾擦了擦手臂上的口水:“哎,你睡得跟頭豬一樣,我們都坐過站了。”

“喂,你才是豬,坐過站都不喊我!”賀一鳴又羞又愧,推開他,雄赳赳氣昂昂地站起來,“師傅停車!”

還沒回過神來,賀一鳴感到腳上一陣酸麻,支持不住直接坐到宋舒權的大腿上。

“天啊,你占我便宜!”宋舒權大聲嚷嚷。

“討厭!”賀一鳴又羞又怒。

天已經黑透了,橙黃色的燈光柔柔地亮起來,漫天星子的翡翠路,兩人沿著林蔭小道一直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宋舒權偷偷低頭看,兩人的手像是兩架小秋千,在空氣中晃晃悠悠的,碰到一起又會迅速彈開。

有種奇異的電流瞬間充盈了全身,似乎有刺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快要到家了,在翡翠路公交站台,兩人揮手作別。

“笨蛋,明天見。”

“賀一鳴,我……我……”宋舒權撓撓腦袋,欲言又止。

“你什麼你啊,有話快說!”賀一鳴拉拉書包帶,把羽絨服帶毛帽子豎起來,遮住大半個臉,漂亮的眼睛在蓬鬆的兔毛中閃閃發亮,好像兩顆星子呀。

宋舒權憋紅了臉,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的他,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拉住賀一鳴的小手,正是隆冬,她的手凍得跟紅薯似的,平時牙尖嘴利的宋舒權結結巴巴地說:“你的手生了好多……凍瘡啊,好冰。”

“你……你想幹什麼呀?”賀一鳴臉羞得通紅,試圖抽回手。

“以後,有我呢。”宋舒權大力握緊那雙小手,她的心髒跳得像打鼓,還好厚實的羽絨服擋住了咚咚的心跳聲,才不那樣尷尬。

宋舒權鼓足勇氣,熊抱了賀一鳴,穿得臃腫的她避讓不及。

“喂,放開我。”賀一鳴尖叫著。

“就不放!”

片刻後,宋舒權從口袋裏掏出一管黃色的軟膏。

“凍瘡藥,我給你抹一點吧。”他輕輕拉起她的手,仔細地把藥膏塗在紅腫的凍瘡上,細細地打圈揉開來,小手一點點暖和起來,直到她整個心裏都暖洋洋的。

【年輕時候的小愛情總是倔強】

美好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跟兄弟一樣勾肩搭背過了多少年,都不曾拌嘴吵架,在一起了反而像兩隻倔強的同級磁鐵,湊到一起就會狠狠推開彼此,摔得粉碎。

那株綠蘿被賀一鳴帶回家,賀一鳴堅持要把綠蘿種到院子裏,而宋舒權認為綠蘿種在魚缸裏比較美,吵了半天無果。

賀一鳴在院子裏挖坑,衝樓上喊:“我偏要種在院子裏,這是我的,又不是你的。”

宋舒權在三樓窗口大喊大叫:“隨便你,反正我說的都不算。”

還有兩人最愛去蘇子巷的“珍姐鐵板魷魚”吃炒魷魚,賀一鳴嗜辣如命:“珍姐,多放點辣椒。”

“不,辣椒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少放點,微辣就可以了。”

“不,我要重辣。”

“微辣!”

“重辣!”

珍姐拿著鏟子,一臉尷尬:“你們先商量好啊!”

真是莫名其妙的吵架理由。

最可笑的是在中考完的暑假,賀一鳴心情愉悅,精心搭配了飛飛袖圓領上衣和熱褲,赴約去看電影。

而宋舒權看到這身裝扮的第一眼,就跳起來:“這褲子這麼短怎能出門?還有這領口,也太大了吧!”

賀一鳴翻了個白眼:“哼,要你管。”

“我怎麼就不能管了?”

“喜歡穿什麼,是我的自由!”

不到半年,年輕氣盛瑣事不斷,那一次,因為他多看了校花柳蘭姿一眼吵翻了天,她一記螳螂腿橫掃:“看什麼看,渾蛋!”

宋舒權猝不及防摔了個狗啃泥,臉趴在泥土裏,吐掉泥沙賭氣地說:“這麼不信任我,那就分開好了。”

“你居然跟……好,以後就當陌生人。”

分開以後,他們各自倔強,行同陌路。賀一鳴跑到珍姐大排檔去吃魷魚,沒有他的阻攔,終於如願吃到重辣,嘴唇麻木,又不小心把辣椒弄到眼睛裏,辣得痛哭流涕。

一個人吃鐵板炒魷魚吃到淚流滿麵,像一朵奇葩被路人圍觀,真是好丟臉啊!

想要氣氣她的宋舒權,刻意和校花柳蘭姿走得很近,賀一鳴搶先約出她,雙手捂臉,語氣沉痛:“宋舒權有閉戀症啊,他是拿你做實驗而已,我就是傳說中的前車啊!姑娘,要三思啊!”

柳蘭姿打了個冷戰,立馬腳底抹油消失了。

轉眼已是三年了。

高考前一晚,賀一鳴接到宋舒權的電話:“一鳴,就要高考了,或許以後就天各一方了。有個禮物想送給你,我記得,明天是你生日。翡翠路公交站台,我等你。”

我等你……

腦海裏一直回蕩著這三個字。

賀一鳴握著電話,酸澀的眼淚不知不覺流到嘴角,他竟然一直記得。她等這句話等了整整三年,他還記得她,記得他們青春裏那些熱切尖銳愛過的日子。

她不顧父母勸阻,跑出門去,手機都忘了帶。

時間已經將近十點,天空有雷聲轟鳴,暴雨將至,她蹲下來捂著臉痛哭流涕,失魂落魄,卻始終沒有等到他,這世界雷聲太大,竟然掩蓋住所有的哭聲。

直到匆匆趕來的父母,拖著她從站台離開。回到家,手機有很多來自他的未接電話,那又怎麼樣呢?無非是蒼白的解釋吧,她冷笑著關了機。

第二天高考,他們同一考場,她忍住眼淚,扭過頭不去看他,宋舒權臉色發白,模樣憔悴,她走過的時候,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為什麼?你昨晚沒有來?”

賀一鳴腦袋一下就蒙了。

宋舒權垂下眼睛,昨夜,他站了整整一夜沒等到她,直到暴雨襲來,他被淋成了落湯雞。

一鳴回想起來,自己真是路癡,居然走錯了站台。

高考鈴聲響起,她苦笑著握起筆:“宋舒權,看來我們真是有緣無分啊。”

多年以後,她永遠忘不了,考試中途被抬上擔架的他睫毛顫動,手臂無力下垂,張開的手指中,一枚淡粉色水晶指環落地,摔了個粉碎。

考完,她去醫院看他,偷偷捏了捏他的手,臉紅得像番茄:“我錯怪你了,我……我們重新……”

“不要說了,我還要複讀,你也要好好讀書。”宋舒權艱難地、輕輕地、緩緩地吐出這句話。

她立刻不說話了。

他鬆開手,手心的溫度陡然涼下去:“我們還是做好朋友,好不好?”

她用力地點點頭,那些陡升的勇氣,像被一盆冷水澆過的炭火,驟然冷了下去。

都說分手後,若是還能成為朋友,大抵是不愛了,他卻是因為太在乎,害怕徹底失去她,也害怕拖累她,他奢望和從前一樣,友情可以天長地久。

而賀一鳴則是心有愧疚,她已經耽誤了他一年,不能再耽誤他了。

【我會一直追隨你的腳步】

賀一鳴毫不猶豫地填了清遠本地的大學,其實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大學,唯一的原因是,賀一鳴在清遠。

賀一鳴再不是假小子,她長發齊肩,笑容溫柔,追求的男生很多,她卻一一拒絕了。

十一假期,宋舒權去學校找她聊天,複讀壓力山大。

他們坐在空蕩蕩的宿舍裏,一罐接一罐地喝著啤酒。宋舒權酒量好差,沒幾罐就醉倒了,月色中,她貪戀地拂過他的翹睫毛。

她沉溺地俯下身去……

關鍵時刻,門被醉醺醺的室友一腳踹開。

“我去,好你個賀賀,金屋藏嬌啊!”室友醉意蒙矓地尖叫,賀一鳴跳過去捂住她的嘴。

那一夜,她扶著醉醺醺的宋舒權走出寢室,女寢大門隨即緩緩關閉。秋夜更深霧重,夜風吹來,涼意席卷了全身,她有些不知所措,扶著他跌跌撞撞走到操場,找了個長椅坐下來,這一次,是他靠在她的肩膀睡著了。

夜空深藍幽靜如絲絨,閃耀的星子像鑽石一樣點綴在天幕,如海如詩,頭頂婆娑的黑影是一顆長滿了翠綠枝葉的梧桐樹。她打開手機,光亮吸引來了一群螢火蟲,綠色的點點光芒縈繞在四周,像天上的星河飄到了人間,萬籟俱靜,唯有輕柔的呼吸聲拂過耳際,像螢之光一樣溫柔。

不知不覺,兩人歪成一團,睡得個四仰八叉。

來年,一鳴頭發更長,宋舒權成了學弟,她作為學姐去接他時,他臉上充滿了喜悅:“哈,賀一鳴,我做鬼也要跟隨你的腳步啊。”真是口不擇言啊。

“叫學姐。”她皺眉撇嘴。

好不容易團聚的兩人,好像都在保持同種默契,沒有人再提複合的事情。他們以哥們相稱,常常在一起打打羽毛球,交流下跆拳道,誰都不承認還愛著對方這件事。

宋舒權皮相不錯,女生紛紛拜托賀一鳴轉交情書和巧克力,她嘿嘿笑著係數收下。夜晚的宿舍陽台上,她快樂地嚼著情敵們送來的DOVE,把情書點著了,放進搪瓷臉盆裏焚燒,烘幹濕漉漉的襪子。

在霧氣彌漫中,巧克力的香味讓她有種幸福的錯覺。這樣的相處模式也不錯,陪在他身邊,不以愛情的名義。

不知不覺,竟又過了三年。

在學習上,賀一鳴一直是一個得過且過、不夠努力的女同學,所以直到大四,噩夢一般的高數還是重修模式,她和宋舒權一起吃炒魷魚的時候顯得很不開心,整張臉都埋在在盤子裏,抬起臉來眉頭皺成個無線WIFI:“學弟,你說我會不會留級變成你的學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