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工廠轉讓了,我們又住回到了破舊的老屋。六十年代蓋得土坯房屋,已經是外麵下大雨,屋裏下小雨,岌岌可危的危房了。總共五間房間,原本我們住兩間,一間燒飯,爺爺奶奶住兩間。奶奶已經去世了,爺爺也將近八十歲了,他年輕的時候就嗜睡,自從奶奶去世再也不用被奶奶半夜叫起來去給她找大夫,不用被逼得晚上躲在草垛子上睡覺,也不用再一天到晚被奶奶罵了,被奶奶拿拐棍打了。每天二兩酒,一點蠶豆是他的零食和愛好,吃點,喝點,就睡,睡醒了又吃點喝點,雖然已經風燭殘年,卻也自得其樂。就這樣過了兩年,爺爺也去世了。
父親常年不回家,母親身體不好,年僅八九歲的我承擔了絕大部分的家務,加上天生邋遢,我整天逢頭垢麵的,像一個小乞丐一樣。因為我的家庭和本身比較不愛幹淨,被一些調皮的男同學起外號,欺負。
我每天洗衣做飯,收拾地下,還要活煤球。下午放學後,我做晚飯,端好飯菜給爺爺送進屋,回來伺候母親和妹妹吃完,母親就會去打麻將。我收拾好碗筷,燒好水,封好煤爐,便帶著妹妹去鄰居家看電視。那時候村裏的電視還不多,十幾英寸的黑白電視也隻有幾家有。可笑的是我父親掙錢不少,我家卻是村裏唯一一家沒有通電的家庭。我帶著妹妹去一家看電視,這家睡了,我又去另外一家,直到附近所有有電視的人家都睡覺了,我才拉著大妹妹飄雪,背著小妹妹飄逸,踏著月光往家趕。
從工廠搬回破屋,大概住了三年,在這三年內,每個晴夜的月光下都有我帶著妹妹的身影,近一千個夜晚,我一手拉著小雪,背上背著小逸,走遍附近的每一條小巷,來來去去,一趟又一趟,小逸就這樣漸漸地在我的背上長大。
我幾乎從來不知道母親什麼時候回家的,也沒見過父親在家過夜。天亮了,如果我起的早就熬些玉米粥,晚了就餓著肚子上學。因為家務活多我幾乎沒有時間和小夥伴玩,再加上自身的形象和脾氣的原因,我小的時候很是受小朋友的排擠。
在爺爺去世不久夏天的一天,下起了傾盆大雨,我照例冒雨一個人回家。吃罷晚飯,雨小了一點,母親又去打麻將,我收拾好家務,雨又大了。破屋很多地方漏雨,我找了幾個盆子放在炕上,哄妹妹都睡了。百無聊賴的我也躺在炕上,蠟燭被風刮滅了,雨越下越大,傾盆如注,像要把屋頂砸穿了才甘心一樣,風呼嘯著,像被激怒的雄獅,要把樹連根拔起才解恨似得。我把盆裏的雨水倒了又滿,滿了又到。黑暗中窗戶刮開有關上,碰碰的響,糊在窗戶上的窗戶紙,被雨水濕透,被風刮破,一聲驚雷,雷聲後,搖曳的樹影張牙舞爪的向我撲來。無邊的恐懼像無邊的黑暗一樣向我襲來,一向膽大的我感到了發自內心的恐懼。
我家的地勢是村裏最低的,附近幾條街的水都嘩嘩的流向了我家的院子。如果不是院子中間有一口被填滿的井衝開了,那個夜晚,我家的破屋子一定會被衝塌的。那一個晚上,鄰居家的等也亮了一夜,他們知道我家沒有大人,隻有年僅十來歲的我和兩個小妹妹。鄰居怕房屋衝塌,把我們姐妹埋在裏麵了。
我的童年便是在這樣半是自生自滅的情況下度過的,繁重的家務,夥伴同學的排擠羞辱,村裏的風言風語異樣目光,母親的哭泣眼淚,各種無形的壓力,加之我本身倔強敏感,使我少年時期一直處在崩潰的邊緣,或者說根本就是崩潰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