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秋風下南牆,南牆不改歲逾空。
昨夜回去時,修納若衡居然還不曾回來。
寧采兒暗自鬆了一口氣,他可不想給修納若衡惹什麼麻煩,這就不是個好惹的主。
今天一早,修納若衡差遣她去修納若白宮裏叫若白過來,說是要親兄弟二人一同敘敘舊。寧采兒便去了。邢恩今天早起便不在,也不知道修納若衡派他去做什麼了。
寧采兒通知完修納若白,就一個人優哉遊哉的往回走。要說修納若白的宮啊,離華羅宮,簡直就是隔著整個皇宮。
原因在,修納若白的宮殿應了景皇後的要求,落在慈華宮附近了。而修納若衡若不是為了方便,恨不得搬出皇城外去。
寧采兒一路走,一路看,憑著從前她還是安將軍的千金時,在宮裏遊玩的記憶。
忽的,她就注意到了那座蕭瑟破敗,久無人問津的宮殿。
她記得,這是虞妃娘娘的宮殿。虞妃娘娘是修納若淵的生母,皇上說,這一輩子也不許她再踏出樺禦宮一步。
寧采兒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在這裏的,但是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是安臨的時候,就曾闖進過這裏。虞妃真的從來不聲不響,在這裏守著,不問宮牆外的事。
寧采兒從前去的時候,她在祠堂裏禱告誦經。安臨年幼,不知道這是做什麼,虞妃說,她在贖罪,在為皇上祈福保平安。
寧采兒抬腳,卻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身份再進去。她不再是將軍的女兒了,她是宮裏的奴婢。寧采兒歎了一口氣,還是轉身要走了。
“咳咳咳…咳咳…”院裏響起一陣咳嗽聲,輕輕的,寧采兒卻聽得清清楚楚。她再看時,原來虞妃已出了閣門,在院中的老井旁打水。她今年…該有四十多歲了吧?寧采兒不自覺的挪步進去。
“娘娘,我來幫你吧。”寧采兒叫住她。
虞妃回頭,定定的看了寧采兒一眼,又轉身回去提水上來,吃力的放在井沿上。
寧采兒眼疾手快的接過木桶來,提到了廊下。
“很久沒有人這樣稱呼過我了,倒是不習慣。”虞妃步態端莊的走過去。寧采兒抬頭看了看她,不禁異然。饒是一生被囚在這裏,虞妃仍是儀態端莊的活著,絲毫不減麵上溫柔。也難怪宮門前連侍衛都不曾有。若是自己甘願,何須旁人約束。
院中有花,池中還有三兩條錦鯉影布石上。赤瓦上生了青苔,廊邊卻無雜草。
“你是新來的宮女吧?”虞妃忽而問。
“奴婢春初時節來的,算來該有八九個月了。”寧采兒亦是溫柔看她。
“怎的要踏進這樺禦宮?”虞妃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叫寧采兒也過去坐著。
“回娘娘,奴婢奉二殿下的命令去三殿下宮裏叫他,回來路上路過這樺禦宮,在門口張望了幾眼,便聽見娘娘咳嗽聲。”寧采兒還未落座,福著身說。
“你是若衡宮裏的人?”虞妃目光微微動了動。
“是二殿下的貼身侍女。”寧采兒說。言語之中仍有無奈。
虞妃似乎想起了什麼久遠的事情,許久才開口問寧采兒:“若衡…過得可好?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孤僻冷漠吧?”
“嗯,二殿下一直這樣嗎?”寧采兒突然好奇起來。
“是從他額娘死後,就這樣了。”虞妃目光之中難掩痛色。
寧采兒坐了一陣,便要走了。虞妃也起身來,“我也該去抄抄經書了,你便回吧,好生照顧若衡。”
寧采兒冷不丁的接話,“娘娘還在抄經書?”
“嗯?”虞妃突然疑惑,她知道我一直抄經書嗎?虞妃看著她。
寧采兒驚覺自己口無遮攔,趕忙笑到:“奴婢隻是沒想到,娘娘還有這樣的心思。”
虞妃優雅笑了笑,又叫住她,“對了,以後便不要再喚我娘娘了。我早就不是什麼娘娘了。”
寧采兒看著她,點了點頭,便出了樺禦宮。
虞妃當真就去了祠堂裏,跪在蒲團上念起了經,良久,她又到一旁的案上抄起經書來,再不抬眸去看窗外,秋風也好,落葉也罷,她眼裏早就沒了四季。
可是一陣秋風迷了路,猛然便灌進了祠堂裏,驚起她一身寒意。虞妃便被這風引的劇烈咳嗽起來,她拿帕子掩著口鼻以減緩咳嗽,卻猝不及防的咳出血來。
她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是亂了幾分。她抬頭看著供奉的神明,直直的跪了下去,發上的釵子一顫,險些掉下來。“我的罪孽當真就有這麼重麼?贖了這半生,卻無一絲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