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記憶是潮濕的,厭世者成了遁世者。
老鍾頭的記憶如怨婦手中的針,企圖將零散片段的往昔與今朝縫在一起。
往事與現實隔了一層紗,兩位年邁人一生的關係遂有了迷離色彩;咀嚼其相濡以沫的人生況味,體味其跌宕起伏的情感曆程,林森不無感慨。
特殊的“語言”交流方式繼續著。
“鍾叔,恕晚輩冒昧,您和二太太相廝守互依存這麼多年,為何不履行法律手續堂而皇之同居呢?如果過去是出於政治原因,那麼如今社會環境已寬鬆,且國共兩黨關係已改善,又何必呢?”
“盡管我愛櫻桃一生,但她真正愛的還是你先父。”下意識地,老鍾頭已直呼二姨太名字了。
“當今世界大多國家都施行‘一夫一妻’製,我們所僑居的國家也是;其實,即使先父仍在世,因家母尚在,他和二太太的婚姻也應宣告無效了。”
“唉!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啊。就這樣,老朽已愧對你的先父啦。更何況我們已習慣了這樣生活,貿然公開還是不很適應。不過……”說到這裏,老鍾頭大搖其頭,亦若有所思,“五十多年了,與你父親失去聯係,不知那邊都發生了什麼變化?”
“其實大太太也算遭了報應,她早在50年代就因病去世。此後不久,舉家由台灣遷到X國,父親又娶了家母,先後生下二哥林林和我。”林森話題一轉,“先父在世時,一直多方打聽國內情況,了解到鍾叔始終為我們堅守這一門戶,非常感激;他叮囑我,一旦有機會回國,首先要投奔鍾叔。他雖也念念不忘二太太,隻因曾將她托付與您,又了解您的為人,卻未能知其下落,隻道她早已不在人世了。”說到這裏,又略加遲疑,“晚輩有幾事不明,還望鍾叔指點迷津。”
老鍾頭點頭示意,“請問。”
“現在看來,我初來乍到那一天,在門外遇上的就是二太太,當夜也分明聽到她在閣樓上的哭笑聲;而您恰恰在此時出現,在您加以掩飾後,閣樓上果然從此不複有動靜了。對這些,晚輩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我暗中時刻關注著櫻桃。她常年呆在閣樓上,光線和空氣都不好,肯定對身體不利;每當她病情穩定時,我便鼓勵她在黎明無人之際到外邊去跑跑步。那天她遇上你,開始時錯認為是你的先父,細推斷又覺得年齡不對。因為你長得確實太像你父親。回來後,她就犯病了;我料到她會驚動你,便上來哄勸她,同時是做工作要她回到門房的地下室去。此時我看到你房間的燈亮了,便又來安撫你。”
“哦,還有給尤雅下毒的事。那天,我寫字台上的紙條明明不是鍾叔您的筆跡。您是否知道是誰發現了美容膠囊的秘密?怎麼發現的?二太太又為什麼要害靚靚?”
“此事是櫻桃發現的。她在我那裏生活一段時間,待病情穩定後,提出要趁你家中無人時到閣樓的夾壁牆裏取自己藏在那裏的東西,不期看到意外的一幕。本以為你在尤雅來後,已經把靚靚辭退了,誰知她原來在這裏沒有走?尤其是看到她正在‘偷梁換柱’,用你買來對付老鼠的鼠藥對付尤雅,將鼠藥與一粒粒膠囊中的粉末兌換!於是,櫻桃趕緊離開。她想起自己當年遭遇,與被害者同命相憐;就趁靚靚去衛生間的機會拿走了桌上兩瓶膠囊中的一瓶,放在你的寫字台上,並留下紙條。”
聽到這裏,林森不禁目瞪口呆。
“不錯,是我,是我發現的!”二姨太開口了,對著林森大叫,聲音像困獸的哀鳴,“林苑,你好狠心!我平生最恨心腸歹毒之人,當年我受別人殘害時,你不為我做主;現在又縱容這個小賤人下毒害別人,還想讓人家當營養品服用,慢慢中毒死去,你們好逃避責任?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哈哈!蒼天有眼啊……”歇斯底裏的宣泄吞噬了壓抑心理,她又渾身顫抖著撲向靚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