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秋意最濃之際,雁群小小而過,朽紅的楓葉近映江戶,與滿地厚厚的殘葉相較,尤饒風情,自是一派絢爛。
紅葉山參拜儀式指日可待,又因容姬近況欠佳,作為上臈禦年寄,瞳遂代為前往。祭典當日,即是將軍大人的祖父,一代將軍德川家康的忌日。江戶城停止了一切歌舞鳴樂,放眼望去隨行者約摸百餘人,數十台車輦早已候著。
日上巳時,隊伍即抵紅葉山。
神宮內彌散著禦神樂,巨大的白色葵紋挽帳由神宮的屋簷掛落直下。一眾身著齋服,頭戴遠文冠,手執笏板的神官引領著大老,大名按照官職次序,依次羅列呈兩條長長的隊伍,隨行女中裏卻僅有蒲生大人與瞳二人。如此,一日的祭祀儀式,即在此肅穆冷清的神宮中拉開了序幕。
期間,偶然抬頭,又聞天際劃過歸巢烏鴉的聲聲長鳴,自是更顯寥寥無趣。直至在將軍大人的身旁,瞥見了那個熟悉而持重的身影。心中滋味自不待言,仿佛世間芳華少女都無法釋懷的酸澀滋味,照例也在她的心中,如初春融化的冰淩花一般脈脈初開。可惜,這位大人自始至終也沒留意到這抹情懷。
而後,又不由自主從懷紙中取出一張簽紙,遲疑地攥在手心撚了又撚。這紙上便是羈押揚屋之時,遙子夫人送來的那首滿懷情意的簽詩。眼下,看著幕臣們長隊奕奕地即將回城,那位大人亦不知何日再相見。終於鬆開手心,小心翼翼地低聲命起身旁的春,將其傳呈與鬆平大人。
怎知不刻,遠遠望見鬆平大人身旁的黑麵武士攔住了她,尚不知趣地大聲詢問起來。惹得周遭官員左右張望,可說是羞紅了顏麵。將軍大人聽聞身後一陣喧嘩,也留意起來,打趣地認為春相中了那位武士,從而遞出了寄情之物。遂上前一步,向春問起原由,眾人皆避。見她不知所措地伏下身子,瞳也隻得硬著頭皮上前解釋。
孰料此時,人群中的將軍大人驚恐萬分地大吼起來!惹得四周的武士以為遭了襲擊,紛紛抽刀齊肩備戰,將其間的將軍大人與春守在圈內。隻見,春輕輕起身上前,一個細微的動作,將軍大人總算長籲了一口氣。眾人不明原由,紛紛困惑起來。原是一隻碩大的毛蟲,從杉樹上落到將軍大人的肩上。春也隻是細心察覺,撣落了那隻惹事的毛蟲,給他解了窘迫。事後想想,那些愚笨的武士竟不明就裏,一氣之下便抬腳踩爛了它。
一旁的瞳愁於難以解釋,正欲上前領了春離去,將軍大人見是她的女侍,便問起了閨名。又在感激之餘,吩咐身旁的鬆平大人選出一件小物打賞於她。
“錦小路大人,在下現為將軍大人賞賜於她,聊表心意。”
言罷,上前呈了一隻錦袋。趁此交接之際,瞳也悄悄地將手中的簽紙塞於他的掌心。
“錦小路卿,”將軍大人就此而言,“這位**的女侍倒是細心周到,幹脆賜婚於她們罷。”然又笑容滿麵地望向鬆平大人身旁,那位挽著銀杏髻的黝黑武士,言下之意是欲成人之美。那武士便是鬆平大人的家臣,名喚藏,奉職從八位下左兵衛少誌,狹縫般的雙眼深藏犀利的光芒,炯炯有神。“藏是位不錯的青年,就是早年已成婚,便是要委屈春作側室,卿意下如何?”
“將軍大人!”沒等瞳反應過來,春的表情已如春日裏的薄冰湖麵,狠狠一擊之後支離破碎,噗通一聲就跪下高呼:“春在此謝過您的賞賜,求您別讓我出大奧,我和我家大人一樣,無論作什麼,誓與大奧榮辱與共!”
“哈哈,到底是跟著錦小路卿的女侍啊,連抱負也如出一轍。”見她如此堅持,將軍大人搖了搖頭,爽朗地大笑起來。
與此同時,瞳也暗暗觀察起了一旁的鬆平大人。見他困惑地望著手中的簽紙,又匆匆打開掃視了一遍,而後仍然不解地望向自己,似是完全不明用意一般。離去之時,竟將她視若珍寶的簽紙揉成一團,隨手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