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空陰霾,厚疊雲陣鋪蓋了萬丈穹幕,暖炙紅輪敗在這堅不可摧的布防下,遞不出哪怕星點的希望。
冷風襲來,季嬋鴉青的長發在空中似縈旋流絮,她凝坐在那碧幽池旁,不時朝池中拋著細碎的餌料,華豔的魚兒浮出水麵聚做一團,染得她眸底都綺麗無比。
一尾赤紅的錦鯉倏地翻騰出水麵,用盡畢生之力,躍向那最接近雲霄的巔峰,終是在那極致之處直直墜了下來,劃出一道火紅耀眼的拱形流線,隨即啪地一聲沉入最底,竄破了滿池的綠綃。
她卻全不在意,發了半晌的呆……
身後漸近的細步,踏碎了一地的寒霜,也驚醒了這一池的幽夢。
季嬋側頭去瞧,骨節勻稱的蔥玉秀手驀然僵在了寒涼的半空,餌料從指縫間掉入碧池,水下,魚兒頓時歡騰繁鬧,水上,獨餘她荷葉寬袖寂寥地曳曳搖搖。
來人顯然也吃了一驚,跨出的步生生收了回來,她身段妖嬈,臉遮在那鬥篷帽簷下,隻看到秀挺的鼻梁,微弱翕動的紅豔櫻唇。
她削白指尖隱隱的抖,極緩地掀開了頭頂的帽簷,露出一整張嬌媚的臉。
原是,張嫣……
張嫣滿臉的不可置信,喉間滾動了良久,終是衝出聲音:“季嬋……我還當,墨哥哥藏得是哪位美嬌娘,沒想到,卻是你……竟然又是你……你為何沒死,你怎麼不去死……”
她盯著季嬋,又像越過她穿透到了別的地方,身體些許搖晃,神思恍惚起來:“你為何總要跟我搶……總要這般逼我……我都把硯哥哥讓給你了……你還不滿足嗎……”
季嬋撐著石凳,站起身來:“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跟你搶過沈硯。”
張嫣沒有理會季嬋,她陷入到自身冥想的世界,凝佇,喃喃道:“多可笑……那麼狠辣的事,他都毫不猶豫的做了,到最後,他還是舍不得你啊……哈哈……哈……我的墨哥哥,你下不了手的事,嫣兒,幫你吧,這樣,就不會有後患了,也不會,再有人擋在你我之間了……”
她混若下了玉碎的決心,倏地抬頭,眼神如劇毒的蛇,陰寒地,殘忍地盯著季嬋。
她大步上前,幾乎都要貼著季嬋的臉,她順撚著耳際垂下的青絲,吐氣如蘭,卻句句暴虐地噬咬著季嬋的靈魂:“季嬋,你讓我過不好,你也別想好過。
你想知道你們季家是如何敗的這麼慘嗎,你是有多傻呢,當真以為沒有目的我墨哥哥會那麼頻繁地拜訪你們家,你爹和那安國交往過密的罪狀,可是他精心謀劃的傑作呢。
你家落得這麼個下場,他也是出了不少力的,被仇人救下還心懷感激的滋味,可好,哈……哈哈……哈……”
季嬋麵色唰白,袖裏的手緊攢成拳,指甲鈍鈍插入手心:“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張嫣早料得她這等反應:“是嗎,那我再多告訴你一點吧,我墨哥哥開始的目標可是你那循規蹈矩備受榮寵的寶貝姐姐呢,得了她的芳心後,你們季家對他可真是一點都沒再設防啊。
墨哥哥在季府中行走萬般自由,就算想探出什麼禁地也不會有多難。
你當真不覺得奇怪嗎,被搜出那安國皇室的玉翎也就罷了,那般危險的往來書信看完後為何不燒掉,反倒分成兩份,一份留在那埋著玉翎的暗格,一份卻夾在經樓那浩瀚的藏書裏。
你明白了嗎,那都是墨哥哥放的啊,不給季家一絲翻盤的可能,機關算盡布了這毫無生還的死局。
最後的進展,你也親身體會了。怎麼樣,這般的事實,你可有幾分相信了。”
季嬋在原地呆站著,不動,不說話……
張嫣忽地傾身,在她耳邊低語:“季嬋,你可知我最討厭你那目無一切的驕傲脾性,你這般落魄模樣,我在夢裏都想看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