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塵世的傷疤,或許能換回一時天堂,他們都說謝府心湖是傳說中的天堂池,與雲將軍府上的琉璃池是東方雙碧,清水自有芙蓉出,同是滿池碧荷映紅,但在錙銖眼裏兩者就是不同。眼前的心湖顧名思義呈心形,對岸那一凹處訪客稀少,爬滿了青苔綠,也算是聽心亭能覽到的一番景致了。錙銖常日閑來無事最喜歡靠在聽心亭的石椅享受穿過心湖而滑來的風,它帶著清新的荷香與湖水天然的氣息緩慢而輕柔地造訪每一位願意‘聽心‘的來客,用眼看它,它美且天然雕飾;用心看它,它是一杯不斷續杯的花蜜酒,甜卻暗藏不為外所人知的涼意沁人心坎。而雲府的琉璃池讓她如何說起?那又是怎樣的一池碧綠,賞花節又到,雲府的他,還好麼?
謝府一隅傳來清朗的說笑聲,但與此成對比的是不遠處麵部緊張,神色嚴峻的侍衛,是誰,竟可以在謝府則園內著鎧甲,配利劍?
“五殿下,今日難得一聚,咱們可要好好喝上一杯。”接過侍女遞來的花蜜酒,話者身著月牙白長衫,外配寶藍刺萬福馬褂,一支淡藍色玉質長簪束發,抬手舉足間風度翩翩。“我一直想你之所以位列四君子,莫不是因了這花蜜酒?”滿臉揶揄,繼而青眉大展,朗聲大笑。陣陣豪爽之氣撲卷而來難免不令人想起五殿下的生母——丹貴妃,身為雲老將軍的胞妹,自是武藝不凡,卻不知在深深宮牆中她是如何柔比絲綢,裹身金縷?但骨血裏的模印確是實實在在地凝入五殿下的骨魄之中,笑自三分大氣,頓亦不輸本色,活在骨子裏的傲然從不間斷地噴發,又偏偏薄如蟬翼,若隱若現。一身石青色百葉竹錦衣映得人麵清俊,揮袖流轉間緊扣袖口處精繡桐花三兩朵,硬是離了枝葉,脫了花萼,若非近身者實在不易察覺。
此時陽光淡淡躲身雲後,心湖上方灰雲卷疊,似鬥大的墨硯壓著滿池蓮色。錙銖早已無心看蓮,轉身看向玉蘭花樹後的玉石階梯,白玉作梯,人傑有依,這本是父親的原意,不知今日這玉階又迎來何許貴人?忽而有銀色衣袂拾上,來者月白色紗袍銀絲玄紋滾邊,頭飾暗色瑪瑙簪。還未待錙銖看仔細他的麵容,喧鬧聲襲來,隻見從玉階另一頭三五成群的侍衛侍女擁著兩人走近,“原是七殿下前來,臣下未能遠迎,望殿下恕罪。”寶藍色身影彎腰作揖,石青色錦衣圖紋悅然,“七弟,你可來了。”七殿下隻微微頜首,“五哥。”似乎察覺到什麼,他微一側身目光直射聽心亭,盡管有翠綠枝葉遮擋但那抹淡紫色依舊沁出。錙銖這才觸上他的目光,凜然與肅意的強勁和著冰碎的溫度穿透玉蘭枝葉,他的目光這般冷,皇室中人,也都便如此罷。
許是被昏暗的天色迷蒙,又隱隱覺得了什麼,眾人不約而同的噤聲。錙銖怕是躲不過那人目光,從亭椅環柱邊起身,紫紗瓏同絲鳳尾蝶裙,凝翠色腰挽帶,碎步疾走,惹得鬢上紫色珠花流蘇微亂,停在玉階前“小女子不識抬舉,若驚擾了諸位,誠心討罰。”聲音恍若擔驚受怕,錙銖的頭卻未曾偏低半分,光潔的額頭無一絲亂發,黛眉展葉,眼波收蓄,也難免沾上清麗的韻色,隻是那雙帶著荷葉清香的手合著****行了個萬福禮。城則一見是自家妹子闖禍,神色頗不自然,但私心下又擔心她會受責罰,“二位殿下,這是家妹錙銖,讓殿下見笑了。”轉身與錙銖對視後嗔道“還不快見過五殿下與七殿下!”錙銖未及應聲,竟與銀衣男子目光交融,像被鎖定般一時無法撤出,本來那如同明鏡的心神驚了一驚,隻覺這人自然氣宇承皇家軒昂,但眼神似淵太深,莫不是要學攝魂才好。“謝小姐與七弟相識?”縱是朗聲如五殿下亦不免顯了薄薄的笑意。錙銖聽罷又是一驚,怒意堆上心頭,怎的這皇族擾人不休,不經意搖了搖頭,絲絲紅暈爬上臉稍,“原是殿下大駕光臨,兄長昨日向小妹要的燈青酒可是大有用途啊,若二位不避嫌,請移步聽心亭,好酒速速就上,美景即刻可賞。”“嗬嗬嗬,好,真是好。”五殿下看了錙銖一眼,自顧自地笑開,眾人跟隨他向十幾步開外的聽心亭走去。錙銖正欲轉身,那銀色衣袖從眼角的視線掠過,冷冷的陌生氣息又很快隔開,倒是兄長城則關切的目光迫使她不得不快步離開。
還沒回到銖園就遠遠見到粉衣女子靜立園門,錙銖笑逐顏開,“牡丹,快去取幾壇燈青酒來,囑人送去聽心亭。”被喚的粉衣女子迎著自家主子進園,細細吩咐了芍藥取酒送酒,忙不迭的說,“主子,你今兒不去雲府麼?聽說雲二公子從南麗國回來了。”錙銖腳步頓了頓,不帶遲疑地,“當然去,看看雲府的琉璃池。”
牡丹卷起了窗邊珠簾掛,天上竟飄起雨絲,細細密密,下得極輕,恐怕驚擾了誰,又落下痕跡。錙銖不願再換裝,隻矚牡丹帶上油紙傘從偏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