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則園回來後,錙銖好不容易才尋了機會小憩,迷迷蒙蒙間聽得牡丹低聲叫喚,“小姐,夫人來了。”整個人一激靈,感覺喉頭幹澀,困意卻消了大半。隻眼神沉慮地由著牡丹芍藥為自己梳妝更衣。
日上中天,與謝府銖園隔了一堵牆的南城各條街巷處處可見人群湧動,馬車夫的呐喊聲與小商販的吆喝聲混合在一塊,熱鬧非凡。一輛華麗的馬車或軟轎過街已不是什麼稀奇事,但一抬有著方府標誌的軟轎在擁擠的街道緩緩行進時,總會引來不小的響動。穿著管事模樣的人和兩個帶刀侍衛在前方開道,這番氣勢反倒讓人不得不注意到裝飾華麗的粉頂珠片紗簾內的人。紗簾奪目的掛飾在日光下反光,使得外頭的人擠破腦袋也看不清裏頭是個什麼樣。
“我知道!是方丞相府上的軟轎!”
旁邊賣白菜的大娘用秤杆的一頭敲了年輕人,“用得著你胡言亂語麼!大家閨秀豈是賤民能夠妄議的!”接著用慍怒不分的眼光看著自家被人踐踏的白菜。要說平日裏高門馬車軟轎高揚聲調遠遠就開路的不少,選擇暗色車乘想避人耳目但被眼尖的衝著貴族標誌怪叫一聲的也不稀罕,但今日的這家小姐大張旗鼓堵著道也就罷了,還行速緩慢引得周圍童少老叟都擠破頭地占地觀望,自家好端端擺在菜籃的白菜還沒開市就被糟蹋得差不多了,忍不住就出語帶譏。是啊,大家閨秀慣常時候是含蓄婉柔不十分適宜拋頭露麵的,此番方家的千金又是為哪般?
“起,你小子想什麼!殿下問話呢。”被喚作“起”的暗衛搖搖頭,凜然地四肢盡著車墊,近乎匍匐著,“殿下,小的實在惶恐,不宜與殿下同乘一車。”這是輛隔著一段距離走在方府一行後頭的馬車,馬車外在連個標示也沒有實在不引人注目,非要說也隻就它的個頭了。車身是運貨物才會用到的形狀,高高的方頭,車廂尾要更長些,可想而知裏頭的寬敞。偏又選用藏青色簾布遮擋得嚴實,隻兩個麵無表情的侍從把控外頭兩匹棕黑的馬,此刻雖因堵路停了下來,那兩個侍從的手卻是片刻不放鬆地握緊馬鞭。外頭的人聲鼎沸絲毫影響不到車廂內的正主,銀白色的素常長袍,隻胸襟邊緣的上等絲繡勾邊隱隱露出衣者的尊貴。這位低調的貴主正是七殿下東方恒,他此刻眉心微蹙,“我說你當得你就當得。”還跪在軟墊上的應起不禁被主子突如其來說的一長串話驚了下,這不像殿下的作風啊,難道說殿下惱了自己?悻悻然地縮在角落。這話在旁側一直屏聲靜氣的應合耳中又是一番驚咋,怎的如此耳熟?他拿胳膊肘推了一把側睨著窗簾八卦心不死的應起,一邊暗暗打量殿下的神色,盡管這通常都不會有什麼收獲。
藏藍色的車乘布料不易納光,所以在車廂頂有一扇用西域透光度好兼堅硬的材質作的窗。豔陽高照的光景,應合看到坐在車廂靠後的軟榻上東方恒深邃的五官麵容間少見的一道蹙眉,不知為何就想到今早應鬆來信時自己在殿下臉上見到的相同神情。應鬆,潛在謝府有好幾年的暗衛,對了!殿下方才說的那話!不就是謝家小姐落給應鬆的話麼。懷疑上了?養在深閨成日養花弄草方還為少年而情困的嬌滴滴的小姐,真的敏銳到察覺了他親哥哥常侍敬鬆的身份?怎麼想都不太可能。殿下果然心機深沉多有謹慎,連一句普普通通的閨閣小姐責罵下人的話也來回琢磨。“殿下無須多慮,謝家小姐的這句話不過是尋常的施威之言。”這話一出口馬上把應起的小心思拉攏起來了,原來方才殿下不是對他說的。謝家小姐,那個出動應和來監視的丞相府千金。殿下什麼時候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過啊,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