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同病相憐兩少年(1 / 2)

初夏的清晨,尚有涼意。隱於草莽山寇寨子裏的老人一如往常,天色微亮便推開了木門,一邊感歎著人老睡夢短,一邊背著手,步履蹣跚向屋後走去。

那裏有一片空地,五年前剛到這裏的老人與少年合力開辟了兩塊小小的菜地,平日裏種些瓜果蔬菜,既為改善生活,也是閑來無事時的樂趣所在。菜地裏有顆顆西紅柿長勢喜人的掛在低矮枝頭,像是舉起的紅燈籠,在這滿山碧綠中頗為惹眼。也有爬上竹架的綠藤上垂吊著剛長出的瓜娃子,頭上還頂著小黃花,生機勃勃。

老人彎腰摘下幾顆西紅柿,用身上破舊長衫兜住,看著這片耕耘了五年才勉強稱得上肥沃的土地,沉沉歎了口氣。

頭幾年剛來的時候,一個垂暮老人帶著一個幼齡稚童,居無所處,食無所食,還是寨子那些個外人看來凶神惡煞的漢子們幫他們建起了兩間茅草房,也算是有個遮風擋雨的住處。老人想起那時候這些光著膀子的大老爺們兒打樁搭木,抱草結廬時,那人人身上帶著新舊疤痕的樣子,可把一旁的稚童嚇了個不輕。老人不自覺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在這裏住的久了,與寨子裏的人日漸熟悉,他才發現這些平日裏在山下蜀道上攔住客商,滿臉煞氣的粗獷漢子們,其實也都是些憨厚老實人,喝醉了酒也會想婆娘的。他還記得初時向他舉刀的那個黑臉漢子,那個叫趙黑子的不入流刀客,有一次喝醉了酒腆著笑臉湊到他邊上,非讓他給自己未來的兒子起個霸氣的名字。即使邊上有人嘲笑他連媳婦都沒討到,哪來兒子?他也不管不顧,還嚷嚷著說什麼沒媳婦就不能想要兒子了?萬一以後有了孩子,不就省事了不是?老人借著酒勁,伸出手指沾了酒水,在長桌上寫出了“趙君達”三字,並且搖頭晃腦解釋說這名字有“君子上達”之意,趙黑子也聽不懂,但不妨礙他高興啊,這個膚色能夠完美融合進夜色中的漢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咣的一聲巨響,嚇了老人一跳,還沒等老人回過神來,這家夥又是一巴掌拍在老人的幹瘦肩膀上,豪氣道:“行,這名字聽著霸氣,以後老子的兒子就叫趙君達了!”

老人齜牙咧嘴的揉著快要失去知覺的左邊肩膀,等回去才發現肩膀上青了一大塊,小半個月才慢慢消退,可是老人也沒有生氣,反倒覺得這些人都挺率真的。

十三年來,為了躲避永安城廷尉府與捕蝶房的那些個陰詭細作,老人帶著稚童四處流浪,倒是意外見過了許多以前不曾留意的市井小人物,形形色色,善惡不一。

老人喃喃自語道:“都是些可憐人啊。”

看著這片收成還不錯的菜地,老人想著,要不就留給寨子裏的那些人吧,反正自己爺孫二人以後也吃不上了。即便是那些粗手粗腳的漢子們不願意挽起袖子彎腰種菜,可這一季的這些黃瓜番茄之類的還是能收上來不少的,隻是可惜了這片好不容易肥沃起來的土地。要知道,這天地間萬物都有其生長規律,很多事物絕非人力所能改變的,就說這山上,花草樹木何其之多,它們紮根土壤,汲取養分,便是有人種些瓜果蔬菜的種子,又哪能隨意生長起來?這塊土地剛剛開辟出來之時,就如同老人剛來時那般貧瘠不堪,用了五年時間耕耘,才有了現在的樣子。

正在想著,突然聽見身後有些急促的腳步聲,老人詫異回望,隻見杜宇慌慌張張的跑到茅屋後麵,匆忙的連草鞋都沒穿,赤腳著地。遠遠望見了老人站在菜地邊的身影,少年臉上慌張才褪去,又跳著腳跑回了屋子。

老人臉上盡是溫暖笑意。

中午,寨主欲設宴招待遠來的齊鬆元二人,卻被婉拒。在茅草屋中那張老舊木桌前,圍坐著四人,兩老兩小,相對而坐,有人笑語晏晏,有人心思重重。

齊鬆元低頭夾了一筷子菜,放入碗中卻又不吃。這位回陽峰劍首今日將那粗布包裹的劍匣係在身後,所以不用為師父掌劍的袁希聲顯得格外開心,即使桌上隻有寥寥四個菜碟,碟中也盡是些沒有一絲葷氣的素淨菜肴,他也吃的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