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天下無不散宴席(2 / 2)

大家相互而視,有人感歎道:“是啊,我前幾天還想著找李老頭問一問從這到漢江的距離,想著這麼些年沒有回家,也該回去看看了,他們咋就這麼走了?”

還有人強裝豪邁道:“他們二人本就不屬於咱們寨子,終有離去那一天。正所謂水高山長,後會有期嘛!”

寨主突然回頭罵罵咧咧道:“山長你奶奶個腿,張彪子你個連名字都寫不全的粗人,在這給我裝什麼掉書袋?”

那個被罵的漢子縮著頭,一臉訕笑。

寨主又怒道:“行了行了,都杵在這裏幹什麼?寨子裏沒事做了?上次被風吹倒的茅房你們搭起來沒,老子這些日子天天往山上跑,你們就不能速度點?都他娘的給我散了!”

眾人磨蹭著漸漸散去,寨主突然回頭看向漸漸變小的身影,這個麵容粗獷的漢子臉上少有的露出了溫暖笑容。

狹窄山道上,四人緩慢前行,耳邊傳來身後那幫糙漢子們鬧哄哄的聲音,走在前麵的齊劍首突然回頭,兩位老人相視一笑,齊鬆元感歎道:“這個小寨子裏的很多人,怕是這輩子都沒見過真正的江湖,卻莫名的有股子俠氣,實屬不易啊!”

李忠軼撫恤而笑,點頭道:“俠義本就不在江湖,而在人心!”

老人突然搖頭自語道:“其實啊,天下何處不江湖?”

——

山下岔路處,老人望著少年,少年望著天,卻沒有人說話。在他們麵前有兩條道,一條向北,八十裏外便是天劍山下的小鎮。另一條往南,連著蜀道,直達渝都。

一南一北,當真是背道相馳。

今日天上雲厚,就連平日裏毒辣的豔陽都隻能躲在雲後,隻是這山下沒有風,有些悶熱,反倒不如往常曬著日頭,吹著風來的舒服。

李忠軼年過花甲,身子骨又弱,這會兒早已經汗流浹背,他看著抬頭高望卻偏偏不肯挪步的倔強少年,苦笑道:“杜小子,該分別了。”

杜宇低頭看向老人,緊抿薄唇,一言不發。

一旁,身背劍匣的齊劍首囑咐袁希聲道:“陸師弟已經安排人下山接你們,可這一段路上也不可大意,小心謹慎行事。”

舉目四顧,一刻也閑不住的袁希聲聞言,翻了翻白眼,小聲嘀咕道:“下山一路走來,都是荒郊野嶺,還能有什麼危險不成?”

修為已至一品的齊鬆元是何等耳力,袁希聲聲音雖小,他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這位鶴發童顏的劍客此時就像個尋常人家關心後人卻遭嫌棄的老人,他怒道:“少廢話,你小子目前的武功連對付山上野獸都夠嗆。我估摸著你們走個二十裏地就能遇到山上下來的人,這二十裏你給我老實點!”

袁希聲摸著鼻子,無奈點頭。

齊鬆元歎了口氣,放輕聲音道:“回到了山上,一定不能再這樣貪玩,好好修習,以你的根骨天賦,以後在拙劍一道上定能比師父走的更遠。”

袁希聲突然歪頭看向不遠處沉默的少年,湊到齊鬆元身邊小聲問道:“師父,你昨夜一直說杜宇這家夥是個天生的劍胚,適合練劍,你覺得我和他誰資質天賦比較好啊?”

齊鬆元側目望去,笑容古怪:“你真想知道?”

看到少年小雞啄米的點頭模樣後,老人笑著答道:“若是今日十位劍道高手擇徒,九人選他,一人選你!”

袁希聲先是呆滯,繼而拍著胸口自我安慰道:“還好,還是有一個人識貨的嘛”

齊鬆元冷哼一聲,繼續潑冷水道:“那是因為那人目盲,隻能摸骨,你如今筋骨已經打磨了五六年,比杜宇好些。”

袁希聲無言以對,神情苦澀。

齊鬆元望向那個腰跨木劍的少年,眼中滿是驚豔。他拍了拍身旁正在黯然神傷的袁希聲肩膀,開懷大笑道:“不過呢,如果是我收徒,我一定會選擇你。”

少年頓時滿麵春風。

齊鬆元來到不停歎氣的老人麵前,輕聲道:“走吧,時候不早了。”

李忠軼點頭,最後伸手摸了摸杜宇的腦袋,短暫停留後,毅然轉身向南而行。

眼眶通紅的少年直至老人轉身隻留下一道蒼老背影後,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麵。

兩位老人並肩而行,李忠軼數次落下腳步,卻終是沒有回頭,隻在前方轉彎之時,費力抬起手臂朝後麵揮了揮。

不說再見,便是再也不見。

袁希聲來到少年旁邊,拉了拉他的袖口,以示安慰。杜宇扭頭望去,這個永遠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的家夥,也已是滿臉淚水。

都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隻是散後不能再聚,才最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