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冷哼一聲道:“天下大事,豈是升鬥小民所能思量?”
一旁加快腳步趕上的齊鬆元繼續悶聲不語。
李忠軼看著愈加清晰的小鎮麵貌,輕聲道:“五年前進山時,我第三次來到這個鎮子,短短五年時間,小鎮再次繁華起來。至於為何要往山中躲,想來你也清楚,那些躲在陰詭暗域的蒼蠅實在太煩,我又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打不過,就隻能躲嘍!初時西蜀郡剛設立,中原十年亂戰後還有一個爛攤子要收拾,蜀地也就一些廷尉府的細碟在暗中下網,我靠著君上留下的暗手,倒也遊刃有餘,後來中原安定後,捕蝶房的陰差也摻合了進來,蜀國那些無根浮萍日漸消亡,無奈之下,我隻能往深山中躲藏了。說起來,因我一人而使得這些人無辜赴死,這些年來實在是於心有愧啊!”
這位話匣子一打開便收不住的蒼老書生揉了揉幹瘦麵頰,神色沉重。
原本側耳傾聽老人言語的齊劍首卻挑起眉頭,身軀驟然緊繃,自然攤開下垂的雙手也輕輕握住。他左右偏頭,目光遊離在身後行色各異的路人中。
察覺的到身旁好友異樣的李忠軼老人愣了愣,很快便明白過來,他抬頭冷笑道:“當真是跗骨之蛆,陰魂不散。鬆元,不必管他,既然他們現在還未動手,想必是識得你了,就讓他們跟著好了!”
齊鬆元點頭,隻是依舊有些煩躁,他垂下的右手突然雙指並攏,向後微微彎曲,指尖有淡淡寒光一閃而過,耳邊立時便傳來身後的悶哼聲。這位天劍山一峰之首這才像是驅趕蠅蟲般揮了揮衣袖,神色漸漸恢複平靜。
兩位老人就這般走進了桐柳鎮中,沿著繁華的主道一路向前,路旁地方擺滿了玲琅滿目的商品,有蜀地的蜀錦,也有江南的精致陶瓷,甚至還有些自遼東郡千裏迢迢運過來的貝雕,真可謂是亂花迷人眼。李忠軼卻冷眼旁觀,譏諷道:“西蜀建郡不過十來年的功夫,這裏的商品流通卻比當年蜀國最鼎盛時期還要繁榮,也怪不得那些個軟骨蟲們都在歌頌當朝天子的豐功偉績!”
齊鬆元卻不在意這些,他皺眉問道:“方才為什麼不讓我宰了他們?”
老人淡笑道:“那些蒼蠅一撥又一撥的,你能殺完?反正我此行已無退路,就讓他們跟著吧,等到了渝都,他們就該窮途匕現了。”
老人來到路旁的一處攤位前,拿起一柄蜀地文士慣用的折扇,突然出聲道:“若是渝都事有變化,我希望你能……”
齊劍首直接打斷了老人的話:“此事不要再說,我齊鬆元一生習劍,不會對不起身後所負三尺青鋒!”
老人拍了拍衣衫上一路行來招惹的一層細塵,無奈搖頭。已明白心意,自是多說無益。
齊鬆元看到老人手握折扇的樣子,微笑問道:“怎麼,以前那柄蜀王題字的折扇呢?我記得那年你我喝酒時,你可是好一通炫耀啊!”
李忠軼白了這個西蜀江湖有名的劍道高手一眼,沒好氣道:“你也知道那是很久前的事了,這麼些年,早就破舊不堪了,被我留在了清風寨!”
老人眯著眼,細細打量著車水馬龍的繁華街市,喃喃自語道:“老夫這趟回來啊,不為君上,也不為世人,隻是為了能對得起自己讀的數十年書,為了對得起家父為我取得這個名字!”
老人放下手中折扇,回頭對著身後這個自幼相識的摯友開懷笑道:“所以啊,我一定要去那渝都城,去和那些喂不熟的白眼狼好好講講道理,去問問他們還記不記得那些徘徊在蜀國大地上的數十萬英魂!”
賣折扇的年輕小販目光憐憫,看著眼前這個言語古怪的老頭。我滴個乖乖,這老頭衣著打扮也挺氣派,咋就像是隔壁得了癔症的李家媳婦一樣,胡言亂語的?
李忠軼負手昂首而行,全然不知旁邊小販如何作想,不過即便是知道了,老人多半也不會在意。這位曾經麵對滿朝文武,當著蜀王麵前都能夠出口成髒的滿腹經綸讀書人,若是不顧一切,幾人能罵的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