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可恨之人亦有可悲(1 / 2)

江湖人最為在意的,不僅僅有兒女情長,還有肝膽相照。

對於齊鬆元而言,許是江湖遊曆次數過於稀少,也就沒有心儀的姑娘值得他去多費思量,那身邊這個明明是讀書人,卻偏偏要學那江湖兒郎慷慨赴死的老人,就是他肝膽相照的唯一之人了。

因為李忠軼,他苦修十餘年的一品瓶頸終於通透,踏入了玄關。直到此時,這位一生隻為三尺劍的回陽峰劍首才終於明白了,原來山上練了數十年的出世劍,到頭來還不及人間走上一遭更能砥礪劍心。

麵對齊鬆元的提劍而指,赤袍猩紅如血的顏環生再也沒有方才那般一切盡在掌握中的隨意神情,而是有著意料之外的凝重。想來他也沒有料到,這個十年寸步未進的劍癡老人竟然就這般輕鬆跨過了一品之上的武道難關,並且絲毫沒有其他武夫過玄關之時的浩蕩聲勢,也不像他人那樣心境起伏如翻山越嶺的千鈞一發,就這樣平平淡淡,連給他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其實說白了,齊鬆元的玄關境也並非想象中那般隨意,若是沒有他在此之前十年如一日的枯坐吐納,必不可能有足夠底蘊支撐自己在過玄關那一刻驟然奔騰如千江入海般壓迫經脈的渾厚內息,同樣,若是沒有心底打磨了十餘年的堅韌劍心,他也不能夠在突破時那般雲淡風輕,心境毫無波瀾。這一切,不過是十年堅持的水到渠成而已。

顏環生雙眸悄然眯起,藏在寬大袖袍中的雙臂上道道血絲浮現,顏色由淺入深,漸漸轉為猩紅色。

空曠街道上,大風驟起,夾雜著濃鬱的血腥味,令人窒息難聞。

坐在石台上的錢承銘皺著眉頭,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麼,麵色蒼白,然後便是趴在石台邊,毫不顧及身份的幹嘔起來。反倒是盤膝而坐的李忠軼在大風中青衫飄搖,全然無事,繼續神情苦澀的小口飲酒,眼神悠遠。

麵對齊鬆元詢問的目光,這位一生膽怯到殺雞都不敢提刀的老書生苦笑道:“當年我隨君上巡視白帝關時,曾親眼見過關前滿地殘屍白骨的駭人場麵。那時漢軍已多次攻城無果,留下了一地屍體,鮮血將白帝關前的土壤都染成了深紅色,就連白帝關內都彌漫著聞之作嘔的血腥,隨君上巡視的那些官員都掩鼻而逃,很多人甚至回來好久依舊吃不進葷腥,可那些將士們就在這樣的環境裏艱苦奮戰,吃睡無礙,我呆了幾日後,竟然也習慣了,於那種鋪天蓋地的死亡味道相比,這些真的不算什麼!”

齊鬆元欲言又止,隻是握劍的右臂始終不動如山,直指顏環生。

顏環生聲音嘶啞,手指摩挲袖壁,緩緩道:“我十六歲那年,為了習武遠赴蜀地以西,隻是聽聞在那漫天霧靄的茫茫雪山中隱居著一位神仙人物,誰若是能夠討得他的歡心,就能被收入門下,得傳無上絕學。可我費勁千辛萬苦,甚至險些在山中凍成冰雕後終於找到了那位神仙的隱居洞府,結果卻隻看到了一具幹癟的屍體,所幸屍體邊上還留下了一本古籍與一個玉盒,我才不至於一無所獲的絕望跳崖。”

這位凶殘聲名遠揚的捕蝶房統領不知為何突然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絮絮叨叨的自顧自道:“我又曆盡艱辛帶著那些東西跑回來,雖然一來一回花費了數年時光,可心底還是滿懷希望與欣喜的。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獲得了能夠讓自己踏入武道的珍貴之物,更是因為我知道,在村子裏有一個人在等我。她曾告訴過我,她會一直等待,等著我練成天下最厲害的高手。”

顏環生閉目卻偏頭,嘴角有笑意,仿佛看到一位樸素衣衫的妙齡少女站在村口田邊,淺笑吟吟,揮手告別,不舍而深情。

他麵色突然變得猙獰絕望,聲音也隨之陰冷:“可是等到我回來之時,卻隻見到了那村後山崗上的一座孤墳,無碑無名,甚至墳前的燭紙都沒有!後來村子裏的人告訴我,村子裏來了幾個州城的官家子弟,飛揚跋扈了幾日,然後無父無母的她就在村口井壁前那顆大槐樹下上吊自殺了!因為祖訓說毀了清白的女子是不祥之人,所以連和她最為親近的村中人都不願拜祭,隻將她草草掩埋在山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