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身後變化的老人停步回頭,皺著眉頭不耐煩道:“小子,你幹什麼呢?沒事還舞起劍來了,怎麼,想讓老夫欣賞欣賞你那毫無章法的劍術?”
發現白氣撞在身體之上並未有什麼不適的少年漸漸放下心來,聽見老人嘲弄言語,他訕訕一笑,摸著鼻子走到老人身邊,而充斥著整座劍爐的古怪白氣就遊動在他們身邊,不時有一兩縷撞向他,消失不見。隻是令人驚奇的是,少年身邊的老人周圍三尺內,無一縷白氣,這讓杜宇大為不解。
很快,杜宇便聽出老人言語間的不尋常,他環顧四周,然後小心翼翼問道:“老前輩,你有沒有看到這些白氣啊?”
兩根腳趾始終倔強露在外麵的邋遢老人毫不顧忌自己的形象,先是挖了挖耳屎,然後翻著白眼冷笑道:“什麼狗屁白氣,你小子得了失心瘋了吧?”
杜宇低下頭顱,不在多言。老人推開劍爐的門,率先走入,杜宇伸了伸腦袋,發現門內幹淨的沒有一絲白氣,這才放心大膽的進去。
隻是門後映入眼簾的壯觀景象,著實讓少年目瞪口呆。
門內是一間極為寬大的大廳,空空蕩蕩,上不見頂。大廳正中央擺放有一個高約數丈的赤紅無腳大銅爐,爐上雲紋環繞,雕龍畫鳳,古樸大氣。誰能想到,在這樣一座簡陋房子中,竟然安靜立著這樣一尊龐然大物。
爐口朝向正西,那邊有房間內擺放一塊常人大腿高低的巨大石頭,上方平整,隻是周圍有些地方已經開裂,遠望如一張巨大蛛網,覆蓋石身。石頭邊地上隨意擺放著一些打鐵所用的大錘,以及雕刻所用鐵釺,大小不一。
那間房沒有牆,而是直達門外洗劍池邊緣,想來是為了方便鍛鐵之後淬火而設。
巨大銅爐正對門口的爐壁上,刻有“首山”二字,字體為古篆,每字足有半人大小,隻是在這碩大赤色銅爐上絲毫不顯委和。筆畫繁雜的二字勾劃飛揚,隱隱有磅礴氣勢,杜宇睜大眼睛瞪了許久,始終覺得字跡有些眼熟,良久之後才想起來,與那淩霄殿的牌匾上字跡極為相似,估摸著應該是一人所篆刻。
想到殿前莫浩然與袁希聲二人的阻攔,少年連忙低頭四顧,不敢多看。
一旁負手而立的老人見到杜宇的怪異舉止,顯然猜到其心思,冷哼一聲道:“你這娃娃,膽子也忒小了,放心吧,這二字中沒有劍意,傷不了你。”
不過半日時光,已經使得杜宇對這個外形邋遢不堪,毫無天劍山高人形象的黑衫老人性子有了些許認知,這個言語始終冷冽如刀,喜歡譏諷的老人,其實並無惡意,甚至還有些掩藏的善意,這也就讓少年對以後相處的日子多了些底氣。
這個臭屁哄哄的老頭,其實蠻好玩的。
老人自門邊拿起一個粗布包袱丟向少年,淡淡道:“東邊靠裏麵的房間是你的,趕緊去把衣衫鞋子換了,你小子運氣不錯,這幾天不開爐。不過你也別想閑著,以後老夫的一日三餐就交給你了,要是不合老夫胃口,你小子就等著吧!”
老人思索了一下,又道:“趕緊換完後出來,老夫給你介紹一下這座劍爐!”
少年接過包袱,點了點頭,似是想說什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老人又扣了扣鼻孔,不耐煩道:“有屁就放,一個帶把的爺們,咋跟個娘們似的,扭扭捏捏的!”
這個看似溫潤如玉,實則在清風寨中與那些粗獷漢子們嬉笑怒罵毫不遜色的俊逸少年揉了揉臉頰,壓抑著笑輕聲道:“老前輩,您是我見過最和藹可親,最有高人風範的前輩了。”
老人瞪眼,伸手一指東邊房間:“趕緊滾蛋,你當老夫聽不出來?你這娃娃才見過幾個高人,這馬屁拍的,簡直毫無誠意!”
少年輕聲笑著離去,一瘸一拐。隻剩下這個天劍山山主都要尊敬喊一聲師叔的邋遢老人,佝僂立在大廳內。老人負手緩步走到西邊房間的池邊,望著氣蒸雲夢澤般的一池朦朧景象,突然想到少年方才隱晦看著他腳下的狹促笑容。
老人低頭望著在外麵享受自由的那兩根幹枯腳趾,突然冷哼一聲,小聲罵道:“小小年紀,倒是有一肚子讀書人的壞水!”
隻是他看上去並無生氣模樣,那張百年老樹般的臉上,倒是少有的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