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下了朝,徑直往書房裏走去,身後跟著胡宇。進了書房,胡宇將書房的門掩上,抱拳揖身說道:“大人,果然如您所料,傅嵐禹的財勢皆在域外。屬下按照大人的吩咐,把事情都辦好了。如今,這些金銀都已經充入國庫了。”
張正點頭,良久才問道:“他在竹廬可有什麼異常?”
“回大人,傅嵐禹每日不外乎是賞花飲酒,偶爾去竹林裏閑步,甚是悠閑怡然,大有樂不思蜀之意。”
張正冷笑一聲,沉聲說道:“他倒是沉得住氣,超出老夫的意料,此人不可小覷。”
胡宇默然立在一側,良久,隻聽張正重重地歎息了一聲,眉宇間有掩飾不去的疲倦。胡宇問道:“大人可是為了樂親王一派人的事情煩惱?”
張正緩緩睜開眼,呷一口茶,說道:“老夫頒布的新政最大的阻力便是來自此派人。如今南邊水患,西北征戰,京畿幾個要地試行新政也是需要一大筆國銀,國庫卻空虛,不想,那些祿蠹之輩這時候不同仇敵愾,卻起內訌,可謂是內憂外患啊。”
張正說著情緒頗有些激動,繼續開口言語道:“這些老狐狸,收刮了百姓不少油水,也貪贓了不少庫銀,隻怕隨便一個親王裏的財物也是勝過國庫。老夫頒布的新政對百姓有益,自是大大折損了他們的利益,自是百般阻撓設障。”
說到這裏,張正再次歎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絲慚愧,低聲說道:“這便是老夫不得不讓傅嵐禹獻出金銀之因。老夫此舉,確實不光明,功過是非隻好留給後世評定了。”
胡宇默然傾聽,片刻,不解問道:“大人,為何不直接跟傅嵐禹說明,用權勢與他交易財銀,而是要繞這麼一大圈子?”
張正抬頭看了一眼胡宇,喝了茶水潤潤口,不疾不徐地說道:“老夫曾在竹廬裏與他談過此事,怎奈他不為所動。此人性情灑脫,又不拘禮俗,對世人趨之若鶩的權貴並不感興趣。這麼多年了,你何嚐聽過他有意參與權勢之事?甚至是避之不及。”
胡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這倒是,這些日子,聽竹廬裏的眼線彙報他的日常行事,確乎是個風流閑散之人。可是,即便他對權勢不感興趣,大人又何不以朝廷的名義請他捐資助庫?”
張正眉梢一挑,再次發出一聲冷笑,說道:“此人對權勢不感興趣,但不代表他就對財勢不在乎。你見他吃穿用度,雖未逾越,可是卻也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讓他輕易交出財勢,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張正言罷,發出讚賞的笑意,接口繼續說道:“這便是老夫看好他的地方,這世間聰明人很多,可氣度見識聰慧者卻是寥寥無幾。有人高高在上,淩駕天下之人,卻不過是困於權勢一隅,一生不過為之走卒。如老夫者,聰明但未必聰慧。還有人,舍權取財,駕財行雲流水,最難能可貴的便是不為財所困,借財成事。傅嵐禹,便屬此者。你以為,讓他主動獻出他的財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胡宇聽了張正的一席話是恍然大悟,想起初次見他的時候,便被對方身上的一股氣質所折服,大概這也是大人惜才而不殺他的原因吧。
是夜,張夫人讓寧桐做了宵夜端去書房給張正。寧桐熬了一蠱雪梨銀耳羹,又下了一碗清湯麵放在食盒裏,而後拿給張夫人過目後,這才提著食盒前去張正的書房裏。
寧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潛伏在張府一個多月,現在終於遇到了這樣一個機會,於她而言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無論成功或失敗,她的身份都會暴露出來。在暴露的前提下,若能和張正談判一番,那麼就是成功的。而如果未談判便暴露,那麼張正絕對會提高警惕,她就很難再有機會接近他了。
快到書房的時候,寧桐因為緊張,提著食盒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她停下腳步,深呼吸了一口氣,平複了心裏的不安,這才繼續邁開步伐來到書房外。
寧桐輕輕敲著書房的門,在外頭口齒伶俐地說道:“老爺,奴婢奉夫人的話,做了宵夜給您送過來。夫人說了,公務忙不完,但是身子卻會透支,請老爺務必顧好身子。”
張正與張夫人感情向來和睦,因而聽說是夫人的意思,當下收了臉上的不耐煩,應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