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2 / 3)

洪妍的眉毛立即彎成美麗的弧線,銀鈴般的笑聲傳過電路,衝出話筒,震得杜局長耳膜酥癢:“局長哎,冤枉啊,你可要為我做主哦!現在是市場經濟,我們可是守株待兔,沒有主動去搶別人的生源。”

“小洪,你是聰明人,不要貪得無厭,勻點飯給別人吃啊。對你來講,城南中學是你的利益;對我來講,各個學校都是我的利益。請理解我的心情,不要讓我為難!”

“沒有,沒有。局長,我們昨天已經停止招生,一定支持你的工作。”洪妍的笑聲更加清脆。

“哈哈,真——的——嗎?”杜局長笑意微露,語調冗長。

“真的,我保證。”洪妍撒著嬌。

“好啊,別騙我,小心我辦你的事!”杜局長半真半假地擱了電話。

洪妍趕緊下令停止招生。排隊的家長仿佛迎頭澆了盆涼水,紛紛不滿地責問。洪妍無奈地解釋現有教室已不夠用,也委婉地說明了兄弟學校招生任務不能完成,怪罪城南中學的實情。打發走家長,她心生不滿,知道有些校長背後說三道四。她理解他們,畢竟招生困難,將使學校發展舉步維艱。同時她也理解別人心中的那點嫉妒,他們都是野川教育界資曆深厚,德高望重的校長,而自己不過初出茅廬,乳臭未幹,就聲名顯赫,功高震主,遭點添油加醋的歪曲也在情理之中。

洪妍果斷關上招生之門,但家長想方設法尋關係找門路,到校長室軟磨硬泡。洪妍成了電燈泡,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成了飛蛾,成群結隊向她撲來。她被迫換了手機卡,白天不敢上班,晚上不敢回家,無奈地體會垂簾聽政的痛苦。學校工作暫由洪衛坐鎮指揮,他理解妹妹東躲西藏的滋味,她的內心一定無比失落。生源即財源,生源是學校的生命,為了全市的教育大局,妹妹忍氣吞聲,忍辱負重。

開學,學校步入正常軌道,教學秩序井然,校園上空紅旗飄揚,兩千輛自行車排列有序,地麵清潔。洪衛忘卻煩惱,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星期日早晨,洪妍看望父親和張姨,洪衛留她吃午飯。菜剛端到桌上,洪妍接了個電話,笑容凝固,立即站起來,憂傷地對洪衛說:“丁得平打來的,高一(1)班蔡鬱芹同學昨天下午搶救落水兒童犧牲了,家長到了學校,我們就去。”

“蔡鬱芹?我認識,那可是一個好學生。”洪衛如遭電擊,內心一震,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清晰的身影。他隨洪妍衝出去,父親和張姨在後麵喊什麼也聽不清。兩人急匆匆趕到學校,丁得平和一名中年男人站在大門口等。中年男人並不高大,身軀彎曲,白色襯衫陳舊泛黃,衣角隨意散在褲腰外,頭發蒼亂,堅硬的胡子散落在黝黑的臉上,憔悴盡顯,神色悲傷。

“洪校長,這是蔡鬱芹的父親。”丁得平大步流星迎上來,扭頭介紹身後的中年男人。

“請坐,慢慢說。”洪妍把大家領進傳達室,倒杯水給蔡父。

“謝謝……”他顫抖著手接過杯子,呆愣一會,兩行淚水滑落而出,沙啞的話語如沉重的水浪飛濺……

蔡鬱芹初中三年在城南中學度過,今年考入城南中學高中部。昨天下午兩節課後,她向班主任請假回家取衣物。她的家位於市區北邊的蔡家村,村臨湍急的延邵河,延邵河南北貫通全市,與滄浪河十字垂直,河水奔騰不息,是全市重要的一條水上交通樞紐,河中央深達十米多,五百噸大船暢通無阻。由於是條四通八達的航運河,水流疾勁,即使是成年人水漫肩部也會被衝得直打漂。蔡鬱芹走到村口大堤上,看到鄰居家兩個小朋友——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結伴在河邊嬉水,便大聲喊叫:“河裏很深,水流很急,太危險,快上來。”

兩個小朋友並不理睬,還對她潑水嬉鬧。蔡鬱芹正要再次勸說,他們突然向河中心滑去,一刹那,兩人的身子淹入水中,河麵上隻剩下四隻小手無助地在空中亂舞。蔡鬱芹沒有任何猶豫,“撲通”躍入水中,河麵濺起輕盈的浪花。她一把夠著男孩,猛力一拽他的膀臂,把他拉上岸邊。蔡鬱芹扭頭一看,女孩已滑離岸邊更遠,急忙轉過身,奮力向她遊去,距岸邊十米遠處,蔡鬱芹一個魚躍撲入河底摸索,河麵泛起片片浪花,便歸於沉寂……

驚魂未定的男孩哭泣著跑回村裏喊來了大人。短短幾分鍾,上千名群眾彙集到河邊,上百名精壯男子躍入水中,村民們用各種工具在河裏打撈,把延邵河攪拌得如同沸騰的開水。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黑暗完全籠罩了延邵河,延邵河在鄉親們的手電照耀下嗚咽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