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短促的音樂鈴聲驟然響起。洪衛翻開信息:“九九重陽望秋空,金菊紅葉染秋風。宇宙飛船都能上天,還有什麼不能成為現實?”
甜蜜的情愫迅速占領洪衛的每個毛孔,他在黑暗中幸福地笑了。他咀嚼著信息中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都變成一個個跳動的音符,洋溢著歡快的節奏。在洪衛印象中,過去的薛青是正午的太陽,璀璨奪目,燦爛耀眼。而現在的薛青更像一輪夕陽,西山如黛,殘陽如血。雖然她依然鮮豔,卻少了一份紅紅火火的炙熱,多了一份實實在在的溫暖。他更喜歡現在的薛青,平和而真實,引人遐想,讓人渴望。猛然,他才想起自己的生命不再年輕,奔四的年齡切切實實寫在他的臉上,他突然有種急於求成的衝動。他歎口氣,知道此事需要從長計議,畢竟她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女性。他了解薛青,她喜歡光明正大,不喜歡偷雞摸狗。特別在感情上,她不喜歡鬼鬼祟祟的苟合,希望雙方堂堂正正離婚,再堂堂正正結婚,名正言順步入婚姻殿堂。
洪衛不再參加名目繁多的應酬,每晚早早回家,陪伴兒子。最近,柳星總是深更半夜才回家,洪衛並不查問,彼此互不幹擾,倒也相安無事,同時相信時光的流水會衝淡來自親朋好友的壓力,過一段時間再離婚會逐漸讓大家適應。他清楚柳星每晚都與夏陽約會,但從薛青透露的信息看,形勢對柳星極為不利,夏陽並不真想離婚。麵對他死皮賴臉的糾纏,薛青刀槍不入,意誌堅定,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離婚。薛青離婚,一是對夏陽完全失望,心如死灰;二是想給柳星一個交代,即使明知柳星已經走火入魔,也要給她一個機會,或許夏陽能良心發現,浪子回頭。不過,夏陽的花花公子本色暴露無遺,薛青認準他不會對任何一個女人付出真情,對女性的所有興趣不過是他動物的本能,柳星隻是他的一個普通獵物。離婚後,薛青聯合洪衛幻想拯救柳星,勸說多次卻屢屢碰壁。柳星態度堅決,堅持認為和夏陽是真正純潔的愛情,而和洪衛之間已激情盡退,或者說他們之間從未有過激情。洪衛鐵青著臉,咒罵她腦子進水,不可救藥。
柳星臉色陰沉,語言如凝固的冰塊:“我的幸福我做主,你不必枉費心機,假惺惺充當救世主!你那點小肚雞腸逃不出我的火眼金睛,夏陽讓你戴了綠帽,你惱羞成怒,乘機假公濟私打擊報複罷。最後忠告一句:我上天入地與你無關,請你不要狗拿耗子!”
洪衛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像被她抽了幾個響亮的耳光。她誤解了自己,但他不會解釋。他也是血氣方剛的一條漢子,戴綠帽是男人最大的恥辱,他不會原諒她!他忍辱負重,卻還受到她刻薄的挖苦,猶如萬箭穿心。
“夏陽已經離婚,什麼時候你們準備好,我們就去辦理離婚手續。”洪衛萬念俱灰,“我隻要兒子,其他皆好商量。”
“噢,夏陽已經離婚?他怎麼沒告訴我!”柳星驚喜地揮揮手,“放心,我不會與你爭奪兒子,單身的女人最好嫁人。”
洪衛對她的一點點憐憫霎時天崩地裂。隨她去吧,吃一塹,長一智,也許,撞得頭破血流才會對她有所觸動。
洪衛焦急萬分等待柳星與自己離婚,其實是焦急萬分等待與薛青喜結連理。但他很快等來了一個震驚的消息:柳星用刀將夏陽刺傷!傍晚時分,於一建打來電話,用低沉的聲音簡單描述了事情經過,洪衛的大腦“嗡”地一片空白……
好一會,洪衛才緩過神,一聲不吭,急忙從學校趕到城南派出所。他的腳下像裝了發電機,樓梯顫動。爬上二樓,他進了最裏間的所長室,隻有兩個人。柳星蜷縮在椅上,臉色煞白,雙眼紅腫,淚水漣漣。於一建低頭抽著煙,辦公室裏濃煙彌漫,充斥著嗆人的味道。洪衛遲疑了一下,與於一建點頭致意,麵無表情地進去。柳星突然昂起頭,對於一建大喊:“於所長,我持刀行凶,故意傷人,你懲罰我吧!”
於一建沒有搭話,靜靜注視她。洪衛撿起桌上的南京香煙,掏出一根,叼到嘴裏,又從桌上拿起打火機,雙手抖動,火苗“噝噝”竄出來,卻又熄滅。於一建接過打火機,隻一按,溫柔的藍色火苗舔上洪衛叼著的煙嘴,煙絲露出紅光。洪衛猛吸一口,煙嗆進喉嚨,他彎腰劇烈咳嗽。
“你們……好好談談。”於一建的目光在兩人臉上各停留片刻,準備轉身出去。
“於所長,你別走!今天我丟人丟光了老本,不需要別人憐憫和同情。你坐下,我沒有什麼話不敢公開!”柳星一昂頭,淚水如斷線的珍珠。
“柳星,你就是太固執,太偏激,你好糊塗啊!你這是飛蛾撲火,自作自受,作繭自縛,咎由自取!”於一建控製不住怒火,一拍桌子,發出“咚”的震響。
“親愛的,當所有的人都認為你向左時,我知道你一直向右。”洪衛瞟了瞟她,輕輕吐出一句。
柳星的心靈受到強烈一擊,全身觸電一般。她是語文老師,知道這是古希臘愛情故事中一句經典台詞。她怔怔地把目光射向洪衛:“網絡真的太虛偽了!我確實剛愎自用,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過你有沒有反省自己,你冷若冰霜的態度推波助瀾,事情才會偏離正軌,一發而不可收拾。女人天生是隻禮花,厭惡死氣沉沉的黑暗,寧可炸得粉碎,也要追求一回浪漫和熱烈。”
“你終於如願以償,轟轟烈烈了。”洪衛目光平靜,掐了煙蒂。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非常精彩,以後怕沒機會了。”柳星不顧兩人的反應,語調突然激昂,“我和夏陽的關係瓜熟蒂落,以為終於找到了安穩的港灣,感覺心滿意足。雖然我知道離婚在巴掌大的野川會掀起軒然大波,但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孤注一擲,為了真實的幸福撕破虛偽的臉皮。隨著交往的加深,我認清了他的‘色鬼’麵目:寧在花下走,做鬼也風流。他身邊的女人就像飛蝗,蜂擁而至,趕之不絕。因為他有權有勢有財有貌,適合形形色色的女人。他習慣了憐香惜玉,把女人的身體當光潔的肥皂,兩天不擦就癢得難受。隻要是女人,他來者不拒,隻要略有姿色,就不會過分計較她的職業和身份。麵臨絕境,我進退兩難,既想抽身而出,又不甘心竹籃打水一場空。他不愧是老手,洞察了我的心思,不再隱藏欺瞞,公然與其他女人打得火熱,其實也想故意氣我,乘機甩了負擔……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決定承認現實,為自己的幸福而戰。我把自己變成一架轟炸機,對他的周圍狂轟濫炸,防止各種各樣的女人入侵,同時逼迫他離婚。夏陽終於離婚,但並非他的本意,而是薛青持之以恒的結果。雖然我鄙視他對薛青經濟上的刁難,但我已經沒有退路,心甘情願陷入他的情網。女人,最重要的是需要一個歸宿,至於歸宿完不完美已經退居其次。但他並不想與我結婚,貪得無厭,腳踩幾隻船,自由自在沉浸在女人溫柔鄉中,找出種種借口搪塞我拖延我糊弄我,我筋疲力盡卻又使不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