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衛和於一建不插話,靜靜注視她。
柳星停頓一下,歎了一口氣,咬了咬唇:“我知道我的心靈傷痕累累,還擔心神經錯亂,終於忍無可忍,決定與他攤牌,做最後一搏。下午,還沒到下班時間,我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和渴望,打電話約他回家。他恬不知恥地說:‘想我啦?’便擱了電話。我買了十多公分長的水果刀放進坤包,騎車到他家,他已在門口等我。我一進去,他就關了門,回過頭來就動手動腳。我大聲叱喝,他沉下臉,撇下我自顧自上樓。我緊追不舍,直言不諱,問他打算怎麼辦。他到底久經沙場,老謀深算,嬉皮笑臉說:‘我們都不年輕,何必用婚姻捆綁住自己?要抓住青春的尾巴,珍惜光陰,及時行樂,先享受人生再說。過幾年,等我們玩累了,再放兩串鞭炮,領張結婚證,安安穩穩過日子。’我哭了,張牙舞爪撲上去,用惡毒的語言痛罵:‘流氓!畜生!王八蛋!你欺騙我,玩弄我,應該千刀萬剮……’他倒是鎮靜,敏捷地一揮手,把我重重摔倒在地。我疼痛難忍,坐在地上抱著膝蓋‘嚶嚶’地哭。他不慌不忙點了根煙,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冷冷地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也不是什麼良家婦女!欺騙你?如果你恪守婦道,再大的誘惑也能刀槍不入。玩弄你?我們是半斤八兩,五十步笑百步,你也玩弄了我的身體和感情,我絲毫沒有占到任何便宜!我是堂堂的國家幹部,不是你想象的人麵獸心,看在你對我情真意切的麵子上,我給你兩條路選擇:第一,我們結婚,但雙方互相尊重,不得幹涉對方的私生活。第二,你如果不能接受,我們友好分手,從此一刀兩斷,互不糾纏。何去何從,你自己定奪,別說我情斷義絕啊。’他吐著煙圈,得意地斜視我。望著他那張漂亮的臉蛋,我全身被怒火燃燒成一團火球!我低頭假裝思考,悄悄伸手從背後的坤包內摸出水果刀,突然站起,揚刀對準他的褲襠寒光一閃,大吼一聲:‘我要斷你孽根,別再禍害我們女人!’他本能地一閃,慘叫一聲,跌坐下來,雙肘撐地,呈半仰臥狀,右大腿流出鮮血。我的大腦失去一切意識,瘋狂地舉起刀,對準他的要害猛力一刺,他又本能地一挪,刀紮進他的左大腿,鮮血汩汩流出。我拔出刀,雙手握柄,高高揚起。他已沒了躲閃的力氣,雙手緊緊護住襠部,苦苦哀求:‘柳星,如果你覺得我傷害了你,請你原諒!如果你非刺我不可的話,無論如何請換個目標,給我保留一點男人的尊嚴和樂趣吧。男人如果沒了這玩意兒,無異於太監,生不如死,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求求你了……’我突然醒悟,他真是一個畜生,念念不忘床笫之歡!我深深地後悔,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怎麼與這種動物交往這麼久。他大腿部的褲筒染紅了,我聞到血腥味,頭腦發暈。長這麼大,我連雞鴨鵝魚都沒殺過,今天居然獸性大發,持刀殺人。雖然沒有殺人的主觀動機,卻有殺人的客觀行為。我跌坐在地,手上的刀從空中滑落下來,‘哐啷’脆響。‘救救我……’夏陽支撐不住躺下來,臉色慘白,胯下是一汪鮮血,還不斷四溢。我完全清醒了,憐憫之情忽然充滿胸膛,我是一個人民教師啊,怎麼會殺人!我立即撥打了三個電話:第一個給120,第二個給他父母,第三個給於一建。前兩個電話是救夏陽,第三個電話是救自己。於所長,我打電話給你屬於自首行為,請你公事公辦,我絕無怨言。”
“柳星,我們是朋友,謝謝你對我的信任,緊急關頭打電話給我。但友誼歸友誼,法律歸法律,友誼代替不了法律。你動用凶器,故意傷害他人,已經觸犯刑法,理應受到刑罰處罰。隻是我想不通,你已過了年輕幼稚的年齡,為什麼這麼輕而易舉上別人的當,又意氣用事傷人身體?你違背了道德,觸犯了法律,你不是天真,簡直就是愚蠢!”
於一建喊了兩個民警給柳星錄口供,拉了洪衛出去。
“一建,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論柳星怎麼對不起我,我都不忍心看她被判刑。我們是兄弟,求求你,一定要想方設法幫幫她,否則,她的前程就會毀於一旦!”洪衛低聲哀求。
“她的性質非常嚴重。現在,決定柳星命運的有兩個關鍵因素:一是夏陽的傷勢。二是他家人的態度。你必須拿出十足的誠意,爭取獲得他父母的原諒。”
洪衛便給薛青打電話,告知實情,她在電話那頭長久地沉默。
因為銀行下班,洪衛回家跟父親、張姨和鄰居湊了五千元,用牛皮筋紮好,揣進棉襖衣兜,拉好拉鏈,趕到人民醫院門口。薛青和於一建已經等候多時,他們一起進去探望夏陽。夏陽已進了手術室,夏父夏母在手術室外徘徊。
“爸,媽。”薛青迎上去,親熱地招呼。
“青青,不做媳婦就做女兒吧,爸媽想你……”夏母挽起她的膀臂,眼睛濕潤。
“青青,不要租房了,帶果果搬到我們那兒住吧,人老了,圖個熱鬧。”夏父誠懇地說。
“爸,媽。”薛青握住兩位老人的手,“不管什麼時候,你們永遠是我的爸媽。”
洪衛、於一建友好地上前打招呼。
“對不起,我為柳星的過激行為真誠向你們道歉!”洪衛掏出五千元遞給夏父,“一切責任由我們承擔,所有醫藥費由我們支付。”
“小洪,千萬別!你們之前一直是好朋友,現在鬧得四分五裂,我們是恨鐵不成鋼啊!”夏父雖已離休,舉手投足仍風度翩翩,“夏陽害了薛青,害了柳星,現在又害了自己。唉,子不教,父之過,都是我的錯。過去處處為他鋪路架橋,讓他活得太順,不免得意忘形,對他也是一個教訓吧。我們提拔幹部,都以德才兼備為標準。可惜,有些人上任後沒有嚴格要求自己,放鬆了世界觀的改造,變成‘德財兼備’,‘德行’的‘德’,‘財產’的‘財’!”
“大伯,錢您一定得收下,要不我們對不起良心。至於柳星,你們放心,該負什麼法律責任就承擔什麼法律責任,絕不推卸。”洪衛把錢硬塞給夏父。
“小洪,我理解柳星,不怪她,是夏陽罪有應得,他害得你們兩個家庭一個破裂崩潰,一個名存實亡!這次不是柳星害了他,而是柳星救了他。如果柳星不打120,他就可能失血過多一命嗚呼。如果柳星不砍他,他不會懸崖勒馬,遲早摔得粉身碎骨。柳星不僅救了他的命,而且救了他的靈魂,這錢無論如何不能收。”夏父把錢遞回來。
雙方你推我擋,錢在他們手上翻來覆去。
“別吵了,出來了!”於一建大喊。
大家的目光射向手術室,手術室門大開,夏陽蓋著白色床單被緩緩推出來。
洪衛雙目怒視,牙關緊咬,手上的錢被捏得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