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五香何期霧香籠鳥符應兆兵符握(3 / 3)

澄心遲疑地看了浣紗一眼。

浣紗道:“你先領表小爺到小王爺書房去吧。”

澄心屈膝對曹霑道:“請表小爺隨奴才來。”隨即將曹霑引進福彭書房。

雙燕這時,才上前和浣紗打招呼問好。

浣紗道:“雙燕姐姐,聽福晉說,表小爺在南方,為了走了一個丫鬟,害了一場大病,可真是這樣?”

雙燕道:“我們小爺,就是情分重。要不,向王爺、福晉請安出來,就忙著找眾位姐姐呢。”

浣紗遲疑道:“這麼說,這事兒還得斟酌斟酌。”

“什麼事兒?”

浣紗道:“表小爺要見的這些丫鬟,如今都不在了。”

雙燕吃驚道:“都不在了?”

浣紗道:“怡親王殿下要幾個會武藝的丫鬟,王爺就把文影,鳴環、弓奴、紅纓獻上去了。提起這活,也有兩年多了。表小爺回南沒多久,就獻上去了。”

雙燕道:“墨香、硯儂姐姐呢?”

浣紗猶豫了一下道:“硯儂不知怎麼啦,一直長得比我們誰都豐滿些。前年,突然稜瘦下來。澄心稟報了福晉,福晉把她叫去,親自盤問了半天,又請太醫來瞧了,太醫說是幹血癆,不能用了,便交給安順公公,打發出去了。”

雙燕聽了,不禁悚然。正要接著問下去,便聽院外太監報:

“小五爺到——!”

便見澄心領著八個大丫鬟出來迎接。

浣紗急忙拉著雙燕,到自己屋裏去了。

曹霑到福彭書房,一進門,一張鋪著金燦燦虎皮的太師椅,首先映入眼瞼,不由暗笑起來。他舉目四看,見牆上掛著各種奇巧的兵器中,有一張畫。畫的是蘭草與石頭,不由將他吸引過去。仔細一看,原來是江鬆筠老師的大手筆,怪不得畫得不一般……

曹霑知道這位老師畫蘭石,從不輕易贈人。不知大表哥是用了什麼方法騙來的,待會兒問問他,以便如法炮製,也求老師給自己畫一張。他遠站、近瞧端詳了好半天,越看越喜愛。

接著,他又打量了書房的擺設,見到福彭書桌上有一本翻開的書,心想,大表哥如今真個是既愛武又喜文了。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十家注《孫子兵法》,不禁啞然失笑。

他轉過身來,看到多寶槅上擺設的古玩,在各種蛐蛐罐兒中間,一個高六七寸,口比飯碗還大的青銅筆筒,居然也擺在上麵了。

曹霑見過各種材料做的筆筒,唯獨青銅製作的,還是第一次呢。不知大表哥又是從哪裏弄來的稀罕物兒了。他走過去用力一拿,分量卻很輕,差點兒碰到架子上。他拿下來仔細一看,原來是泥燒的,表麵磨得光滑如玉,並刻有菊石,題著“鞠有黃華”四個字。書法篆刻都一般,隻是製作不俗。曹霑著意賞玩一番。卻見另一層內陳列許多古玉。有一個玉環,放在一個錦緞匣子裏,曹霑拿起細看,這環整個雕鑿成一個鳥的樣兒……這是做什麼用的呢?

曹霑正在納悶,便聽到福彭響亮的嗓門兒在門口叫道:

“哈!曹霑!我在母親那裏看到舅舅,便知你來了!”

曹霑回頭,見福彭立在門前,不覺驚呆了。沒想到三年的時間,大表哥竟長得如此高大,原來唇上的絨毛,成了兩撇漆黑的小胡,姑父威嚴的眼神,卻移到大表哥的臉上來了。

福彭邊說邊走了進來,拉著曹霑,上下打量道:“長成了!長成了!出落得如此雋逸,出得門去,怕是要‘擲果一車’了……哈哈哈哈……”

福彭大笑一陣,回頭對立在門前的澄心和丫鬟們斥道:

“愣著眼兒看什麼?難道真要把他‘看煞’不可嗎?還不取衣服來換,這一早上,可夠我受的了!”

曹霑這才注意到,福彭原來還穿著全副進宮朝覲的禮服呢。

澄心在門前屈膝問道:“爺不回房去換?”

福彭瞪眼吼道:“廢話什麼?”

澄心和丫鬟們急忙下去了。

福彭轉身坐在太師椅上,看著曹霑道:

“你這雅士,看看我這書房如何?”

曹霑這時才稍稍自在一些道:“夠熱鬧的!”

“哈,哈!我正在設法謀求淳度親王的墨寶。你看,與江老師相對的東麵牆上,特意空了一塊地盤,就是要供奉淳度親王墨寶的。我還要桑家為我特鑄一對‘鴛鴦劍’,配一副鴛鴦架,放在西北角上……”

曹霑一聽桑家,忙問道:“桑媽媽家?二妞姑娘好嗎?”

福彭眯眼一笑:“二妞不錯,大妞更好!可惜二妞不愛王孫愛窮漢,生意比前一落千丈。我去鑄劍,是看在大妞的份兒上……”

這時,澄心和丫鬟們捧著福彭便衣進來,福彭便閉口不說了。靠在椅上,伸開兩膀兩腿,讓澄心和丫鬟們為他解換服著。同時,轉換話題道:

“我這多寶槅兒,還中你意嗎?”

曹霑道:“依我看,就這個仿古筆筒不俗。”

福彭又大笑起來:“這麼說,其餘的擺設,都落俗囉?”

曹霑也笑起來道:“言重!言重!大表哥,你這些玉製兵符中,擺了這麼個玉環,可叫不出名姓來。”

福彭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大笑道:“曹霑呀,曹霑!你貶了這書房半天,這會兒也露‘怯’了!”

“怎麼?”

“你再看看那玉環兒。”

曹霑從錦盒中取出玉環再看,見這鳥兒盤成的玉環,雕工異常精致,但卻是個半麵。心想,大表哥把它跟兵符放在一起,莫非也是個兵符?但又想到,兵符是打仗時用的,這樣碗口大的玉環,一碰就斷了,如何能作軍中信物?因而道:

“這玉環兒,充其量,是個鑲嵌瓶罐口用的。古董店的行話,管它叫作‘器口’。你卻故意把它放在這裏,冒充兵符。”

“好個曹霑,說得倒頭頭是道兒的。可這,偏偏就是兵符!是春秋戰國時的鳥符!”

曹霑忙問:“出於何經何典?”

福彭道:“江淮一帶,古時把三月東北風名為鳥風。鳥風又稱信風。鳥形為符,所以傳信也……”

沒等福彭說完,曹霑就搶著說道:“是杜撰!是想當然!豈不足征也!”

福彭忙道:“夫子曰,禮失而求諸野。盡信書,不如無書。世上萬物,豈能皆見之於書,才能篤信,還要以實物補書之不足。”

曹霑聽了,微微點頭道:“唔,有道理。”又仔細將玉環考察一番,這才看著福彭道:

“果然是鳥符。這倒是件稀罕物兒,開了我的眼界了。可是,怎麼隻有一半呢?”

福彭得意道:“珍貴,就珍貴在這一半上!”

曹霑道:“願聞其詳。”

福彭了兩下眼睛道:“這是失群古物。那一半,當時必是在皇帝手中。也許出土時,就沒曾合符。也許原已合符。到了古董商人手中,故意拆開來賣,好牟取大利,賣在兩家手中,可從中跑合跑合——古董行中也有一種跑合的,不但了解當前時尚,更熟知某些王公巨子正想搜購什麼,哪家宅第又想脫手什麼,便從中作成。不但可取傭金,還可兩邊欺瞞,牟取暴利。。商人就把兩頭都捏在手裏了。賣古董的,也和賣時興貨一樣。前些年,是瑪瑙身分高,目前,又是翡翠被抬高了身價。如今,從海外傳來了貓兒眼石,還有金剛石,比玉不知貴了多少倍。可見,石頭也有上天時。”

曹霑笑道:“大表哥怎麼忘記了:女媧煉石補天。石頭本天成,足見石頭上天,不自今日始呢!”

福彭笑道:“我小時候,看見過南天門開了,但也沒見過有一塊石頭砸下來!”

曹霑也笑道:“天門自然就是雲門了。隻有青雲平步,安能有石頭落下來之理?如果有的話,也是天外飛來的了!”

福彭道:“此話甚是!聽說城隍廟有個刻著‘獨獸’的影壁,原石就是天外飛來的。”

“這影壁不是在南方嗎?莫非北方也有?”

福彭生怕曹霑刨根問底的脾氣兒,忙道:“誰知它在北方還是南方,不過是聽來的罷了。”

兩人哈哈一笑。曹霑道:

“大表哥,聽說四格格表姐回去了,咱們什麼時候去綠竹別墅,找姐姐們玩去吧!”

“不行!母親不讓我去。”

“為什麼?”

福彭微笑道:“四格格就要成為你大表嫂了,自然要回避囉!”

曹霑瞪大眼睛:“哦——!”

引得澄心和丫鬟們憋不住,都笑了起來。

福彭換好衣服,站起來一甩袖子,斥道:“笑什麼?”

嚇得丫鬟們急忙捧著換下的衣物出去了。

福彭道:“你來得好!趁你表姐沒過門之前,咱們在一起多玩玩,跟那些草包,可把我玩膩了。”

曹霑不由想起福彭挨打的事兒,問道:

“韻華小五爺還敢來找你嗎?”

福彭哈哈一笑道:“他不敢來找我,我可敢去找他。”

“找他?”

“不是找他算賬,是找他去玩!至今,他對二妞還沒死心呢。”

“哦!”

“如今,你也長成了,該見見世麵了。這回,不但可以到南府去看看那幫戲子,還可以帶你到大商家去看看他們豢養的家班。都是從蘇杭一帶買來的。有幾個角兒,真不錯。”

“小五爺家的王寶珊呢?”

“你就知道個王寶珊,最多還有個鄭雙卿。如今,比他們好的多了去了。你就隨著我看吧!有十些班,十香班,遏雲班……都是你沒見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