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斷掉(1 / 3)

安藍心,也許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吧,南南,那個傻瓜曾經為了安守至那樣的埋怨過你。

那晚我們圍著那個不停地騰起煙霧的鍋吃得淚流滿臉,可是隔著霧氣我們卻誰都裝作沒看見誰,依然不停的發出響亮的聲音說著遙遠的笑話。

阿至手忙腳亂地往我和安藍心的碗裏夾東西,宋黎明則很安靜地加著辣椒油,老過和安藍心最來勁,依然扯著嗓子彼此吹著我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牛皮,我則很安靜地把他們隱隱約約的悲傷通通收集過來放到碗裏,再悄悄地咽了下去,偶爾,會被噎得眼淚直流。

十二點五十三分,所有的食物一掃而空,這時候安藍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摸著肚子說:“媽的,這什麼鬼地方吃個火鍋也這麼不爽,回去來次過癮的。南南,你家夥還好,這次沒給掛掉,要是掛掉了這麼好的火鍋你就吃不到了,你說這******多可惜呀。”

我準備說“是呀是呀”,可是卻被擱在喉嚨的嗝給擋了回去,然後安藍心接著說:“不過你不要擔心,有我嵐姐在,你不會有事的,我安藍心就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也要把你救出來的,胡飛,媽的又是胡飛……”她說著哭了起來,這回少了煙霧,所有的眼淚都清晰可見了,這個世界上,或許就隻有胡飛這個名字可以讓她那樣的失控,陽兵的痛,在歲月的河流裏越衝越清晰了。

“好了,安藍心,你又喝高了。進去休息吧。”這回是老過,把她扶了進去,房間很靜,我,阿至,宋黎明,默然無言。

“南南,我們出去走走吧,我記得你說過,你希望有一天能見到雪的。”許久之後阿至的聲音在偌大的空間裏顯的很孤獨。

“好啊,宋黎明,一起吧。”

“不了,我有點困,我睡去了。”他說完就轉身進了房間。

阿至沉默地走了出去,我也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那麼久了,我想他應該有很多話和我說的,但是他始終沒有開口。

差不多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來,於是緊跟在他身後的我就撞到他的身上了。

“哎喲,怎麼啦?”我摸著自己撞疼了的額頭,看著他。

“傻南南?”

“什麼呀?”我瞪住他壞笑的臉。

“沒,沒什麼啦,來,到我麵前來。”他突然伸手把我拉到他的前麵,捂住了我的眼睛。“好了,我們繼續走吧。”

“幹嘛?”

“走就是了,你好多話也。”然後我就不做聲了,任他這樣擁著往前走。雪已經停了吧,因為撲麵而來的冷氣裏,不再像過去一樣夾帶著雪花,然後簌簌的從領子滑入體內,融化成一陣陣的冰涼。

“知道嗎?閉著眼睛出來要比睜著眼睛出來溫暖很多,因為當你閉著眼睛的時候,你的世界是溫暖的。好啦,現在你慢慢睜開眼。”阿至說完鬆開了手,然後我看到了那棵鋪著雪的枯樹,還有上麵閃爍著的燈光,確實,在我短暫的人生中那是最浪漫的時刻了,所以為此,我一直是感激安守至的。

我站在那裏抬頭看著那棵樹,再看著眼前笑容堆積的安守至,突然哭了出來。說不了心裏哪裏苦,可是看到那樣的情景就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哭著哭著幹脆就坐到雪地上去了。阿至愣在那裏隻是皺著眉頭看著我,想幫我擦眼淚卻被我拒絕了,最後他隻能把我抱起來坐到樹下的凳子上。

很多傷害在班駁的歲月裏滿目瘡痍,然而眼淚,卻一直隻能在一個人的麵前流,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嗎?他叫安守至,經曆風吹雨打在我心裏越刻越深的名字。

那晚也不知道我是真累了,還是因為安守至的懷抱很溫暖,反正我哭著哭著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覺阿至也睡著了,而在我們的麵前,立著阿至堆的雪人,上麵寫著:“南南,不要哭,因為阿至會像這雪人一樣,佇立在你生命裏的每一個冬天。”我轉過頭看著熟睡的他,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和那張性感的嘴。我忍不住伸長脖子,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臉。

好嗎?時間老人,就讓我們停在這一刻,別再走了,你難道沒發現每個人都累了嗎?

二十六除夕之夜

有人說,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天空總是很安靜的。

以前我不相信那句話,可現在我信了,在我站在十七歲的尾巴上時。

我們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除夕夜了,沉睡了一個冬天孤寂的城市一下子張燈結彩熱鬧起來了,早早換上新衣服的小孩追著趕著跑過一條又一條街去買玩具,三五成群的人們說著笑著逛花市去了,上了年紀的人,則喜歡聚在一起拉拉家常,用滄桑卻滿足的語氣談論著彼此的過去。我們走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覺得特別的親切,特別是我,感動得甚至都想對著路過的行人行禮致敬。

在路上我一直問他們石頭的情況,安藍心看著我焦急的樣子很無語,用眼睛瞪瞪我說:“你真的是世界上最笨的女人也,那個誰呀,她曾經要把你從八樓頂推下去好嗎?”

“就是呀。”宋黎明那家夥竟然幫著安藍心說話,他不知道這件事情他也是幫凶,誰去北京前還買了一大堆東西去給石頭呢?

“好啦,不要問他們,我告訴你。”老過什麼時候都是最溫暖的,他跑過來拖住我,把石頭還在我們那裏住的很好,即使他們回來時,大家也相處的很好的情況跟我一五一十的彙報了一遍,順便還把他是怎樣的利用僅僅一天的時間使盡渾身解數的把桂麗給哄騙回來的情況也描述了一遍,哄騙是安藍心用的詞彙,這會兒由於他說的太快也就照用。

我眨著眼睛笑他,他不好意思的說:“哎呀,不要這樣啦,你知道我笨嘛。”大家看到他的樣子也不約而同的笑起來,看到這樣的情況最開心的就是我了,曾經多少遍想過,這樣的情景是永遠也回不來的了。

但是回到家裏的時候石頭已經不在那裏了,關著的門看起來好像很久沒有開了,外麵貼著的四張紙條上也輕輕地鋪上了一層灰,我媽鬥大的字寫著:南南,什麼時候回家呀,我找不到你,看到紙條要趕緊回家;然後是安藍心的爸爸的:嵐嵐呀,有空就回家一趟吧,爸想和你吃個飯;再接著是桂麗的了:過過,我好想你哦,快點回來呀;當然還有石頭的:南,我沒事了,家裏叫我回去過年,所以不能當麵和你道謝咯。

宋黎明放下行李,低頭看完後誇張地叫起來:“救命,這年頭什麼名字都能疊叫的,過過,也太惡心了吧。”

“什麼呀,不可以呀,你妒忌吧。”老過推開宋黎明,撕下那張紙條放進口袋裏,我笑了笑,也撕下了我媽的那張和石頭的,握在手裏感覺很溫暖。隻有安藍心,把那張紙條一翻,捏成一塊丟到垃圾桶裏去了。

“安藍心。”阿至小聲的說,“要不你回去看看他吧,你爸他……”

“別說了,煩著呢。”

“安藍心。”我想說什麼,去發現自己沒有了詞彙,在安藍心麵前,我的語言從來都站不穩腳。

“那我們去吃飯吧,今天除夕也,團圓飯。”阿至說。

“好呀,我叫上桂麗。”老過很來勁,我想他都快讓桂麗的那句“過過”融化了。

“我就不去了,我還要回家和家人吃呢。”宋黎明匆匆喝了杯開水就離開了。

還是我,安藍心,阿至。老過,桂麗五個人圍桌而坐,中間夾著漫長的歲月,彼此的心裏,是否還是安放著一樣的心事呢?

飯廳很吵,因為是除夕夜,套間已經被訂完了,最後好不容易才在大廳裏訂到個位置。

“咱們家鄉的東西就是好吃,那看北京那什麼東西呀,都是人吃的嗎?快把我給餓死了。”安藍心忙碌地夾菜,盛酒,吃得不亦樂乎。

桂麗和老過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兩隻手在桌下也忙得不亦樂乎的。

隻有我和阿至,沉默的扒著飯,把這頓團圓飯吃得跟“最後的晚餐”差不多。

“我說你們是怎麼了呀,老過,你們不要在這裏你愛我我愛你的了,看了惡心,現在對我們來說你們是你礙我我礙你了呀,阻礙的礙懂嗎?走吧,給你們自由。還有你們呀,跟死爸死媽一樣,不想吃就回去呀!”

“也是呀,沒什麼胃口哦。”桂麗陪笑著說。

“那我們先走了哦,你們慢慢吃。”老過站起來,一隻手提著桂麗的包,一隻手牽著桂麗。

“再見。”我看著他們的身影發現他們看上去真的很配。

吃完飯後我去公用電話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我媽那老太婆聽電話時超多話的,她得把家裏上上下下雞毛蒜皮的事情通通的給你說一篇才放心,從隔壁家的母雞說到自家的白菜,上村的姑娘說到下村水源,所以每次給她打電話我都習慣到電話廳,這樣錢包不會太受傷,然而久而久之,我也習慣了聽她的羅嗦,要是哪次她不說了,我還會覺得很不習慣呢。老實說,今晚聽到她那把殺豬般的聲音真的很溫暖,雖然她隻是一個勁兒語無倫次的問:“南南嗎?真的是你嗎?你都跑哪兒去了,芝欣說你去了北京是真的嗎?你吃飯了嗎?現在在那裏呀,你有沒有瘦了,什麼時候才回家……”而絲毫沒有給我任何發言的機會,可是我心裏還是覺得很溫暖,這女人呀,她有該在傷感她又老了吧,這回派在她身邊的是誰呢?還是沒有人?

掛了電話出來我看到倚在電話廳上的安藍心和靠在電線杆上的阿至,他們安靜的臉孔被萬家燈火烘托出無盡的憂傷,沒有交談,用一樣的姿勢仰著頭看天空,這樣的畫麵就這樣被定格在那個除夕夜,在我十七歲的最後一天,在我僅有的人生不多的記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