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建斌聽了蔣坤的彙報後，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嗯，總體感覺還不錯。不過，希望你們推薦的人在組織考察中都能拿高分，上下都滿意。老蔣啊，可見，你們市委在培養幹部上做了不少工作，值得肯定。”
“章部長過獎了，我們也是完全按照省委的要求去做的，堅決做到拔犀擢象。這些同誌德才兼備，尤其是在加速區域經濟發展、帶領群眾奔小康的進程中，確實發揮了領導幹部的帶頭作用。作為市委，我們得在政治上關心他們，讓他們在更高的平台上實現價值，為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搞好服務。我們也感謝章部長對他們的關心，對我們通海市委工作的大力支持啊！”蔣坤恭敬而誠懇地答道。
“老蔣，肖子儀這個人怎麼樣？”章建斌突然關切地問。
蔣坤先是愣了一下，後來還過神來了：“肖子儀？章部長的意思是問他這個人可不可以用嗎？”
“嗯，也可以這麼說吧！”章建斌慢聲應道。
蔣坤快人快語道：“章部長，我這個人不說假話，這個同誌不怎麼樣。下麵反映不好，認為這個同誌工作不務實，作風上有點跋扈自恣，經濟上也不太幹淨。平時人民來信不少，我也和他談過話，一直沒什麼好轉。洪湖的招商引資工作一直上不去，但他總搞些假大空的項目來誆騙。春節前，他到我辦公室，後來又摸到我家裏，想送錢，都被我臭罵了一頓。這種人實在扶不上牆拿不出手啊！”
章建斌聽後對蔣坤沒配合他對肖子儀的關心有些不高興，但他並未完全表露出來，而是拉腔拉調地講起辯證法：“老蔣啊，看來這個同誌身上是有些毛病，不過，你剛才一番話是不是言重了？我和肖子儀不熟悉，你不要誤解是我什麼關係，啊，是中組部的一位領導關心他。是人都有這樣那樣的不是，毛澤東同誌那麼偉大，他也承認自己有些缺點。我也聽說了，肖子儀這幾年在為洪湖經濟社會發展方麵，還是做了不少工作的，成績還是主流嘛！我們看一個同誌，絕不能將他身上存在的一些問題當作主流，輕易地否定一個人。你看，能不能回去再統一統一大家的思想，先將他推上來，我們平衡平衡，不行就放到外市吧。至於他身上存在的問題，市委也要和他談談，治病救人也是我們這些領導的職責呀！”
蔣坤聽了可坐不住了：“章部長，肖子儀的問題可不是一般的問題，有些方麵我準備在將他調到市直後，安排紀委深入調查一下。這樣的人如果說有病，那也可能是病入膏肓了，那就不是用一般的方子可以解決的，更不能帶病提拔。組織上是不是再慎重考慮一下？”
沒想到蔣坤如此耿直，章建斌隻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老蔣，看來你對子儀同誌的成見太深哪！在察人是非、論人功過方麵，我不能說百無一漏，倒也有些見解。其他人我不去講，就說你老蔣吧，在考察你從市長到書記時，上上下下也有不少議論，可我沒少幫你講話啊！我也是像現在這樣做他們的工作，要他們多看人之長，盡可能容人短，尤其在關鍵時候，更應當多推人扶人一把。事實證明，你這個書記現在不是幹得很好嗎？說明組織上看一個人的眼光還是客觀的，科學的，沒有帶有色鏡去選人。再說你這次推薦的幾個人吧，你能保證他們在考察時就沒有這樣那樣的說法？我的書記同誌，在用人問題上，我們千萬不能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錯誤哇！那樣會浪費大量的人才的！”
蔣坤聽章建斌說自己曾經也被人議論過，有點著急了：“建斌部長，我個人身上有什麼問題，無論什麼時候都請組織上不要護短，該指出時指出，該處理時處理，該法辦時法辦，我保證毫無怨言，這也是一個黨員幹部起碼的態度。我個人認為，不能將我和肖子儀相提並論，那樣或許對我是一種汙辱！我們推薦的幹部當然不是完人，但是他們起碼都是那種瑕不掩瑜的好同誌，也是絕對有說服力的。至於如果拿肖子儀和市委這次推薦的幾個同誌比，我看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瑕瑜顯見、長短分明！你是我的領導，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想再說什麼，我們可以向省委建議將肖子儀同誌調到外市任職，但絕不好提‘提拔’二字，決不接受該同誌在我市提拔，這關係到我們的用人導向問題。這一點，還要請部長理解啊！”蔣坤的話硬邦邦的，也被迫作了讓步，但這個讓步守住了他的底線。按蔣坤的個性，是絕不會讓這個步的，他其他什麼都不怕，就怕章建斌私報公仇，對市委這次推薦的幾個人使壞，把那幾個人才給浪費了。蔣坤在自己心裏也認了，他是不可能鬥得過章建斌這樣的組織部長的。
章建斌聽到這話，臉色有所緩和，但他在心裏早就將蔣坤訓斥了好幾次。接著，他哈哈一笑，委婉地說：“老蔣，我和你不一樣啊，你老弟可以推得一幹二淨，可我還得為江淮的事找人家。就是你老弟哪一天進班子，我還要麻煩人家替你多多美言呢！好吧，就按你說的來！不過，我可跟你老弟有言在先，一旦省委決定用這個人，你那邊可不要搞得風風雨雨的，再去倒騰人家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這也是講政治的一種表現嘛！”
蔣坤已經被來自章建斌身上的強大氣流壓抑得無話可說。他不知道這位組織部長大人為什麼動輒將自己等同省委？為什麼對肖子儀如此器重？果真有中組部的人打招呼嗎？為什麼寧可相信肖子儀沒有問題，而對他這個市委書記的評判一再質疑？
章建斌通過江淮省兩次幹部調整，將章磊向他推薦的幾個人都調到位了。喬愛民到外市任常委組織部長，肖子儀到外市任常委宣傳部長，宋長江、吳誌和在本縣任縣委書記，馮捷如願當上興州市建設局局長，而馮敏被提拔到距興州隻有三十公裏的賓州市任常委組織部長，顏渝民任興州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蔣坤推薦的人最終被章建斌在考察時拉下了一個，理由是有人反映該同誌團結協作能力差。蔣坤後來意識到，這可能就是他沒有絕對服從組織部長意見的結果吧！然而，令蔣坤萬萬沒想到的是，肖子儀不僅順利過了關，而且還進入了常委序列。難怪在幹部使用上社會上有“說你行你就行”的說法，現在他終於相信了。
章磊也因他的老總傅誌偉的強力推薦，當上了副總。傅誌偉這樣做的用意顯而易見，他這是為自己能當上交通廳廳長送了一個大禮給章建斌。當然，僅憑傅誌偉是無法為章磊爭取到這個位置的，因為他和省長羅永明關係一直比較好，這次羅永明也幫助章磊說了不少話。本來趙錦華、周古昌是不同意章磊上的，可羅永明一步不讓，還有點情緒地質問，難道正因為章磊是建斌同誌的兒子，我們就要把一個富有改革創新精神、為提升單位經濟效益作出貢獻的年輕人壓住嗎？再加上章建斌也表態不同意，這反讓趙錦華和周古昌無話可說了。
然而，傅誌偉想到交通廳當廳長的願望，卻因趙錦華“讓老於幹到底吧”這一句話，暫時擱淺了。
章磊省委黨校同學中，不少人在這次人事變動後滿臉喜悅，但有一個人卻非常淒涼。正因為他得罪了章磊，這次被章建斌點名道姓要求市裏讓此人挪出縣長位置，而去了專管和尚、尼姑的市宗教局，當了一個保留正處級的副局長。這人就是三陽縣縣長牛振榮，一個不僅不給章磊工程做還怒斥了章磊並寫信向周古昌告狀的人。章磊聽說後十分興奮，壓在他心底的一口惡氣終於全部釋放出來了。他還特意打了個電話給牛振榮表示祝賀，恭喜他終於到市裏了，而且距極樂世界越來越近。牛振榮氣得差點吐血而死。
江淮有個規矩，人事變動時，市委主要領導由省委書記談，市政府主要領導由省長談，其餘人基本上由組織部長談。省委常委會召開後的第一天，被提拔的幹部都到省裏談話來了，章建斌特別關心的那幾個，都是由他談的。談話結束後，章磊按章建斌的意思，將喬愛民、肖子儀、宋長江、吳誌和、馮捷、馮敏、顏渝民都叫到馮捷的藥膳館，章建斌要為他們好好慶祝一下。
馮捷為了向章建斌顯示他辦事穩重的一麵，將其他所有客人都回了，隻辦他們這麼一桌飯。藥膳館冷冷清清，但裏麵有一個廳卻熱鬧非凡。
章建斌是最後到的，當他被馮捷擁進廳裏時，眾人迅即起立，掌聲頓時響起。
章建斌兩手擺擺，他和他們一樣笑逐顏開。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今天是一個好日子，就像宋祖英唱的那樣。
章建斌直接坐到主人位置上。他兩邊可是重要位置，大家推薦顏渝民坐到章建斌右邊，左邊自然就想到馮敏。章建斌也招呼馮敏坐到他身邊，馮敏害羞地看了一下章建斌走了過去，神情極其曖昧。
章磊站在一旁一直看著馮敏，也看到了馮敏剛才的曖昧，他雖然沒有做聲，心裏卻泛出一股說不出的怪味。讓他失望的是，馮敏竟然一點也沒顧及他的感受，連望都沒望他一下就坐到章建斌邊上了。
這時章建斌不小心放了一個屁，聲音不算大，但依稀可辨源頭。
顏渝民旁邊的肖子儀忙說：“喲，我今天肚子不好，對不住了！”
章建斌哈哈一笑道：“小肖啊，屁大的事你就別跟我搶了，大家可都聽到了。你今天是個新人，我可不想栽贓你。放屁怕什麼，這表明我身體健壯，老夫聊發少年狂嘛！”
馮敏覷視了一下章建斌，滿臉紅霞。
眾人迎合：“是啊！是啊！”
章建斌接著又說：“我可不許你們在屁事上亂拍馬屁。最近我聽說了一個笑話，講給你們聽聽，活躍一下氣氛。說曹操和劉備青梅煮酒論英雄，二人小酌了幾杯，席間，曹操一句‘今天下英雄唯君與操耳’，嚇得韜光養晦的劉備筷子都掉落在地上。曹操問何以掉落筷子，劉備答曰：‘剛才天上打了個響，則嚇了一跳。’劉備說完，躬身拾筷時忽然放了個響屁，十分尷尬。正窘迫時，隻聽身後趙雲坦然說道：‘諸位莫要見怪，天上打雷，屁從雲中來！’趙雲話間剛落，一旁的關羽跨前一步說：‘諸位莫見怪，屁從羽（雨）中來！’關羽剛剛說罷，張飛又接著朗聲嚷道：‘方才一響屁，屁是飛來的！’大家一陣哈哈大笑。唯獨曹操沒有笑，他對此事深有感觸。送走劉備等人後，曹操對部下說道：‘劉備的屬下，一見主公有個閃失，都爭先恐後地搶著承擔和彌補，真可謂忠心耿耿。此事要是輪到你們，能夠辦到嗎？’眾人都憤憤不平，深感委屈，隻聽典韋大叫曰：‘不就是個屁事，還不是小菜一碟？’許褚也道：‘這有何難？哪裏比得上我赤膊上陣？’過了幾天，曹操又請劉備喝酒。席間，曹操想故意放個屁，看看部下的反應如何，可是怎麼也放不出來。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憋出個小屁。曹操的部下早已等候多時，聽到輕微的‘咕’一聲，許褚連忙搶先道：‘屁是褚（豬）放的！’曹操一聽，氣得瞪出了眼珠。其他人還以為曹操嫌自己反應緩慢，就搶著往自己身上攬。典韋說：‘屁是典（顛）出來的！’‘不對！’徐晃聽了大聲反駁，“屁是晃出來的！’曹操早已聽得麵紅耳赤，正要發怒，隻聽謀士郭圖尖聲叫道：‘都不對，都不對，屁是圖（吐）出來的！’”
章建斌還沒講完這個笑話，大家已笑得人仰馬翻，捧腹不已。馮敏則花枝亂顫，有幾次頭都要栽到章建斌懷裏了。章磊看到後笑容頓失，醋意更濃。
晚宴是在熱鬧中進行的。晚宴結束後，除了章建斌比較清醒，所有人都醉意濃濃，興致較高。顏渝民邀請大家去喝茶，章建斌稱要回辦公室有事，當然他也從不到娛樂場所去，其他人都欣然前往。章建斌看了一下馮敏，馮敏便突然手托頭，稱頭暈不想去了。其他人都知道馮敏今天喝了不少酒，相信她確實酒多頭痛不能去。他們在鬧哄哄中完全沒有注意這一細微變化，而章磊卻將馮敏的變化全都看在眼裏，心中的疑慮再一次加重。
章建斌上車先走了，馮敏隨後上了馮捷的車也走了。半路上，馮敏換了一輛出租車，她和章建斌先後相差十分鍾趕到市區一幢別墅門口。這是章建斌最近才建的一個家，他和馮敏的家。
當章建斌在門口等到馮敏，然後擁著馮敏進去時，離別墅五十米遠的暗處停著的一輛出租車裏的人，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章磊在出租車內一動不動，夜幕吞沒了他通紅的雙眼和憤怒的麵孔。
章磊坐在出租車裏煩躁不安，離開別墅十分鍾不到，他便又讓司機把車停下來。他踉蹌著跑下車，站到路邊，對著黑夜一聲接一聲地狂吼著，就像胸腔裏在接連不斷地吐出熊熊烈火。他那怪異的喊叫聲在黑夜裏顯得格外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