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黑手
腦海裏不停地閃現老爸擁著馮敏走進別墅的鏡頭,兩眼茫然地盯視著煙灰缸裏十幾個長短不等的煙頭,章磊靜靜地坐在辦公室椅子上,內心十分煩躁。
章磊絕對沒想到,馮敏會悄無聲息地離開他,甚至連一個分手聲明都沒發表就棄他而去,直接投入到他老爸的懷抱裏。
馮敏的背叛讓章磊非常難過,過去馮敏在他懷裏的嬌嬈嫵媚和兩人在床上的珠聯璧合畢竟不是虛無的。然而,更令他痛心的是這個女人的刁鑽奸猾、官情紙薄、倫理不分,這場遊戲令他們父子都成了被戲弄的對象,就像馬戲團裏的一對小醜,而馮敏就是吸引一對小醜上躥下跳、表演各種搞笑動作的妖豔美女。他想,如果老爸知道馮敏和他的關係,絕不會這樣做的,所以錯不在老爸,而在馮敏。倘若老爸現在知道馮敏唱了這麼一出戲,肯定立刻要她有多遠滾多遠,讓她失去官場上的一切,叫她孜孜以求的東西最終還原為一堆泡沫。他在權衡是不是要剝掉她的偽裝?
女人對章磊算不了什麼,隻是馮敏的無情無義激怒了他,隻是她主演的這場既從父又從子的荒誕愛情劇氣昏了他。章磊倒是並未因此加恨他老爸章建斌,他能理解一個精力旺盛的男人缺少女人的痛苦。肯定是馮敏這個騷女人主動發起進攻的,否則老爸不可能守不住底線。想到過去馮敏對自己的挑逗,章磊能想像得出這個女人對老爸是怎麼挑逗的。直到現在他才恍然大悟,她原來隻是把他當成了一塊跳板,目的是要跳上老爸這艘巨輪,謀求權力的攀升。章磊突然想到了“性賄賂”這個詞,滑天下之大稽的是,馮敏用她的性器官先後賄賂了他們父子,而她則成了這場性交易的最大受益人。章磊越想越惱怒,越想越恐懼……
章磊在想,假如他向老爸揭露了馮敏,會是怎樣一個結局?馮敏毫無疑問要被淘汰出局,說不定還會很慘。可老爸呢?老爸會不會受到影響?這種影響可能來自兩個方麵:一方麵,老爸現在似乎正在熱戀之中,處於這個年齡,能否吃得消這從天而降、極為陰險、無比醜陋的無情打擊?另一方麵,馮敏是否會做出對老爸對自己不利的事來?讓他們父子倆在江淮乃至全國臭名昭著、貽笑天下?從馮敏奸詐的為人來看,她肯定會這樣做。到那時,他們章家就完蛋了!特別是自己,剛剛當上副總,還沒享受到副廳的福氣,就因此而一無所有。想到這,章磊不禁打了一個冷顫,稍作鎮定後,他甚至有些慶幸,還虧自己沒有頭腦發熱,為一個妖女葬送父子倆的大好前程。
章磊又點著一支煙,抽這支煙他是為了下一個決心。他決定暫時讓老爸擁有這種快樂,哪怕這個快樂是肮髒的、扭曲的、貪婪的、毒辣的。不過,他同時也發了一個狠,他一定會在某個時候向老爸揭露這個女人,將她的麵具撕下來。
正在這時,章磊仿佛聽到有人在敲他辦公室的門,且邊敲邊喚:“章總?章總?”
章磊尚未從憤躁的情緒中走出來,所以他明明聽到有人在敲門找他,也置若罔聞,不理不睬。
“章總,你在不在?”敲門者的聲音再次響起。章磊覺得有點耳熟,但不能確定是誰。他奇怪的是,一個人情緒不好的時候,怎麼辨別力也下降了?
章磊不耐煩地反問道:“哪位呀?”
“我,傅誌偉。”
章磊一聽連忙衝到門口把門打開,自責起來:“對不起了,傅總。我有點累,剛剛眯了一會兒。”
“喲,你看你這煙燒的,怪嚇人的。怎麼,有什麼不開心事呀?”傅誌偉關切地問,表現出他對章磊的一貫態度。
“沒事!剛剛感到太疲累了,所以多抽了幾支。傅總,你有事打個電話讓我過去得了,怎麼親自跑過來呀?”章磊客氣地說。
傅誌偉淡淡地一笑坐到沙發上:“走兩步也是鍛煉嘛!小磊,我來是和你商量一件事的。”他已一改剛才在門口對章磊的稱呼,兩人的特殊關係在隱蔽環境下獨處時通過稱呼表現出來了。
“傅總,你跟我還有什麼客氣的!說吧,要我做什麼?”章磊把剛倒好的茶放在傅誌偉麵前,也坐到了沙發上。
傅誌偉定了定神,親切而認真地說:“還是我自己的事。我可聽說了,這次省委動人沒讓交通廳於廳長下來,下麵的反響很強烈,反映他各種問題的人民來信最近特別多。好像他還有大半年就到齡了,你回去問問你爸,看能不能就以這麼一個借口向趙書記提出來給他挪一挪。其實,如果省委、省政府這麼做,也是對老於負責呀!風風光光下來多好,何必把自己弄到身陷囹圄的地步啊!”
“傅總,我爸早就說過了,交通廳廳長這個位置非你莫屬。這次不是趙書記非要讓於廳長幹到齡,可能你現在已經是傅廳長了。隻是你離開了集團,我還真有點舍不得。”章磊信心百倍、有情有義地說。
傅誌偉哈哈大笑,拍了一下章磊的肩膀:“小磊,我把你從副處推上正處,從正處推到副廳,我的使命也結束了。恕老哥直言,你爸看來三兩年內是不會讓你上正廳位置的,你就先安下心在這好好幹吧!我如果能到交通廳,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呀!”
“一臂之力?”章磊有點疑惑。
傅誌偉伸手朝章磊點了兩下:“別人不清楚,我還不知道?你有一個表兄是做交通工程的吧?聽說你對他很關心。小磊,這事交通廳長可是能幫上大忙的。”
“好,傅廳長,你既然知道了,到時我可要仰仗你了。不過你放心,如果廳長看得起,咱們可以聯手,有財同發、有福同享嘛!”章磊興奮地說。
傅誌偉神秘地低聲道:“小磊,你回去告訴你爸,隻要他向省委、省政府提出來,羅永明省長會全力附和的。怕就怕趙書記那兒有麻煩,他這個人我一直想接近,就是沒法靠上去!”
“傅總,於廳長有那麼多人民來信,趙書記這次想幫他說話也不好說了!這是個大好機會,我回去後一定會和我爸好好說說的。如果羅省長和我爸兩個人堅持讓你上,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你放心,我會全力以赴的。”章磊信誓旦旦地說。
傅誌偉慢騰騰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放到章磊麵前的茶幾上:“小磊,這是一張一百萬的銀行卡,我帶給你爸的一點心意,請他無論如何笑納。他這個做部長的,哪裏不要辦點私事呀,手頭也不寬綽啊!當然,你給他時,就說是我發給你的業績獎金,這樣他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兒子的錢老子用,這還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章磊見傅誌偉出手不凡,忙推讓道:“傅總,你和我老爸這麼客氣幹什麼?我不也托你的福嘛,這樣是不是太生疏了?”
“小磊呀,我知道你爸對自己要求很嚴,可我不是外人哪!何況我剛才說了,這也是我發給你的獎金。你一定要多為老哥著想,把這事給辦好。”傅誌偉說完便站了起來,再次拍拍章磊的肩膀,滿麵春風地離開了。
章磊看著傅誌偉留下的卡,頓時就想到馮敏,或許這筆錢今天在他辦公室,過兩天就會到那個女人手裏了。算了,馮敏這個賤女人他實在不願再去多想了,隻當她是他們父子的玩物,先讓她受寵得意一陣子,以後再要她好看!
傅誌偉從章磊那兒離開後,便自己駕車去了郵局。車停好後,他特意戴上一副墨鏡,來到營業櫃台旁,拿出二十多封信,全部以掛號信的名義發了出去。這是他第幾次寄有關交通廳於廳長的誣告信,他自己都記不清了。但他知道,這些信已經或正在發揮作用,朝著他努力的方向。
交通貿易集團是直屬江淮省政府的一家正廳級國企,傅誌偉在這兒已經坐鎮六年之久,年薪也從當初的三十萬漲到現在的八十萬。當然,用他的話說,這都是省政府根據經濟效益提升狀況適時進行調高的,他個人並不想拿那麼多錢。省政府的決定他當然不能違背,既然非要享受高薪,他便從中拿出一部分,對二十名貧困學生進行助學扶貧,並在電視上對著記者的鏡頭講得十分明確,一定要支持二十個孩子讀完大學。傅誌偉不愧是幹經營管理的,就這樣每年花去幾萬元資助二十個貧困學生,他在江淮的形象立刻就高大起來,很多人原來看傅誌偉大幾十萬年薪的心理也由不平衡到平衡。為此,後來他還被省政府評為道德模範。
國企收入再殷實,畢竟還是國企,國企的舞台早已容不下傅誌偉了。電視上有句廣告詞:“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傅誌偉對這句廣告詞很欣賞,他甚至認為這個廣告就是為他這類有著強烈政治抱負的人做的。很快,他就看中了比交通貿易集團舞台要大得多的交通廳。他認為自己要實現兩個舞台之間的轉換,就必須把賭注下在章磊身上,於是,他便實施了連續動作,讓章磊在四年升了三級,一舉爬上副總的寶座。最近,他一方麵加大了對於廳長“信訪”的力度,一方麵向省委、省政府和全省人民大力宣傳交通貿易集團這幾年的豐碩成果,《江淮日報》已上了兩個頭版頭條,江淮電視台也連續搞了幾個不同角度的追蹤報道。在強大的輿論包圍之中,傅誌偉已被打造成江淮國企的領軍人物,十強納稅人中一麵旗幟。他要省委書記趙錦華全麵認識自己,要所有省委常委深刻地認識自己,要全省上下對即將上任的交通廳廳長有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
章磊當天晚上回家便向章建斌轉達了傅誌偉的意思,章建斌什麼都沒說,兩種意思都照單全收了。其實不用傅誌偉開口,章建斌已經開始考慮如何將傅誌偉推到交通廳長崗位上,因為最近他也接連不斷地收到關於交通廳於廳長的“人民來信”。而對那張一百萬的銀行卡,章建斌則對章磊說:“既然是傅總發給你的獎金,就放在你那吧!我要用時再說。”
章建斌深思了一下,傅誌偉想當交通廳長這事絕不可單獨向趙錦華一個人彙報,最好還是趁趙錦華和羅永明都在時說,這樣不致於自己勢單力薄,提出的意見輕易被否決。那天,他見羅永明到趙錦華辦公室去了,便連忙跟了過去。
趙錦華見他們兩人相繼進來,便調侃道:“怎麼,兩位看來是約好的了?”
羅永明望著章建斌笑嗬嗬地道:“這個老章,就來壞我事!我可是和書記早約好了的。怎麼,你有急事嗎?”
章建斌歉然一笑:“對不起,羅省長!我就是看你們兩位領導在一起,才趕著過來的。趙書記,羅省長,最近關於交通廳老於的信訪件特別多,我這裏已經有二十多封了,我在想,老於到年底就到齡了,這個時候如果弄出多少非議來,到時離任了心裏恐怕也不舒服。再說,他在交通廳時間也太長了,我看還是不如調整一下,讓他保留廳黨組書記一職,選個合適的同誌去當廳長,這樣也可以讓老於帶帶他的接班人,保證新老順利交接。我想,組織上這樣做,也是對老於同誌負責嘛!老於不會有太大的意見的,那些信訪件或許也會因此平息下來。兩位領導,不知你們……”
聽了章建斌的話,趙錦華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他不知道章建斌為什麼總想換下老於?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自己對老於還算了解,江淮這幾年交通事業能有這麼大的發展,老於功不可沒呀!難能可貴的是,老於廉政的表現及其勤政的實績都可以相提並論了,這在全國交通廳長紛紛落馬的今天,又是多麼的不容易啊!可現在突然冒出這麼多關於老於的人民來信,趙錦華感到就像那春天的響雷冬天的冰雹,有點不可思議。為此,趙錦華前兩天還專門和老於談了一下,問他是否在哪方麵樹了敵。老於當時便一口回絕了,認為決不可能。老於一副坦然的樣子,可趙錦華卻平靜不下來,因為他太知道了,一個交通廳長人民來信多,那可不是一般的壞事。最近幾天,他一直在考慮怎樣才能保護好這個老於。
想到這,趙錦華不急不忙地說:“是啊,我也有這方麵考慮。上次人事調整時,老章提過老於的問題,當時我認為老於工作敬業,成績斐然,就讓他到齡時直接下來吧,因此老章的提議讓我給打了壩。關於老於的群眾來信,我已讓古昌安排人調查了,但是現在對老於調整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一來方便紀委調查,二來交通廳畢竟是個唇槍舌劍瞄準的地方,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老於嘛!老羅,你看呢?”
“我看可以!老於人民來信不斷,即使我們不去查,中紀委和最高檢也不會放過的。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羅永明點頭應道。
趙錦華聽到羅永明這樣說,頓起反感。他心想,這邊調查剛剛開始還沒結論呢,你老羅作為一省之長怎麼能這樣說人家?照這麼說我和你老羅也是在河邊走的人,那也非得濕了鞋呀!腦子裏這樣想,但他嘴上卻這樣說:“既然我們三個意見一致,又都在這兒,不妨議議廳長的人選。老章,你們組織部有沒有這方麵的考慮?”
章建斌並沒有立即跟上來回答趙錦華,而是很慎重、很認真、很嚴肅地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這個人選,我和部裏同誌也議過,但沒說現在要選人,而是讓他們考慮老於年底下來時,誰接這個班最適合。我們的基本意見是,如果不從下麵市裏黨政正職中產生,交通貿易集團的傅誌偉倒比較合適。理由有這麼幾個:一、該同誌畢業於上海交大,專業對口,學曆層次高;二、交通貿易集團這幾年經營管理在全國都有一定名氣,社會效益、經濟效益不斷攀升;三、傅誌偉這個人比較正派,自己收入高點,還不忘關心貧困兒童,平時對公益事業也很熱心,為人也比較低調;四、他本身就是正廳級,平級調動,這樣震動也不大。當然,這僅是我們組織部門的看法,還要看你們書記、省長的意見。”
“錦華同誌,現在不是換屆的時候,市裏麵的主要負責同誌不宜調整。我看傅誌偉這個人不錯,不僅具備建斌同誌剛才說的那些特點,還比較年輕,完全可以擔當交通廳長一職。”羅永明幾乎未作任何思考,便接過章建斌的話說道。
趙錦華點點頭:“我看,傅誌偉可以作為一個重要人選。但這位同誌長期在國企工作,政府機關工作的經驗恐怕不足,也沒在地方上待過,會不會在掌控這麼一個大廳的能力上會有所欠缺?”
“錦華同誌,你對傅誌偉可能還不太了解。這個同誌責任心事業心一直很強,抓工作紮紮實實,很有一套,這些年為省財政增收也作出了很大貢獻。最值得一提的是,他這個人整天想幹事,一心想幹大事,我呀,最喜歡這樣的幹部!不過,我的意見隻能作個參考,用不用他,最終還由你書記大人說了算哪!”羅永明先是將傅誌偉幾乎誇上了天,後一句話撂得卻很重,給趙錦華帶去了很大壓力。章建斌在一旁聽了暗暗叫絕。
趙錦華隱隱之中感到眼前這兩位就像在說相聲一樣,似乎交通廳長人選隻有傅誌偉,沒有第二個人比他更合適了。但人家又沒什麼破綻,何況在用人時,這種現象也司空見慣。他沉默了好半天才說:“既然你們兩位都這樣認可他,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老章,你再安排人了解了解,沒什麼大問題,下次常委會把這事提出來商定一下吧,看看其他同誌有沒有什麼意見。”
章建斌按捺住操作成功的喜悅,鎮定地應聲道:“行,我們保證按您意見辦,抓緊把相關工作做好。兩位領導,那我就先告辭了。”
半個月後,傅誌偉順利通過省委常委會研究,即將走馬上任省交通廳廳長。
然而,令傅誌偉萬萬沒想到的是,在省人大常委會進行例行公事的投票選舉時,傅誌偉任交通廳廳長的讚成票竟然未過半數!
傅誌偉嚇傻了!
章建斌也驚呆了!
趙錦華則對這一突如其來的反常現象表現出極大的困惑,因為在他擔任省委書記期間,還從未發生過省委常委會研究通過的幹部,未獲省人大常委們認可這種事。這事可複雜了,往小處說,是傅誌偉這個人幹交通貿易集團老總還可以,但當交通廳長卻不被人大認可,或者說省人大隻是認真行使了一次法律賦予的權利。可往大處說,就嚴重了,省委常委會研究的結果,竟然被省人大常委會否決了!這說明什麼?說明省委選出了一個不合民意的幹部!省人大和省委不合拍了!他趙錦華在江淮不能一聲喊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