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重逢
趙亮偉作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注定要生活在案件纏繞之中，隻要在這個崗位上一天，他就永遠無法輕鬆。誰能想象得到，偌大的江淮省每年要發生多少起刑事案件？又有多少案件由省刑偵總隊參與辦理或掛牌督辦？但他再忙，從來都沒放鬆過對“宇宙風”那個胖子被謀殺一案的偵查。再說，這個案子就是他想撂擔子也撂不掉，胖子的父母從興州市刑偵大隊一個說漏嘴的幹警那兒得到是趙亮偉負責胖子案件的消息後，三天兩頭跑到趙亮偉那兒哭哭啼啼、吵吵鬧鬧的。在他們看來，之所以殺害胖子的凶手還沒抓到，都是趙亮偉在耍官僚、沒上勁。
事實上趙亮偉為胖子謀殺案操碎了心，也可以說有那麼一點點進展。自從興州看守所在押犯人劉三，主動向趙亮偉坦白了胖子曾於酒吧廣場開業那天安排人去鬧過場子一事後，趙亮偉便和興州市公安局分管刑偵的局長等一幹人商定，案件的突破口就放在酒吧廣場上，以長毛為中心。然而，如果光想通過外圍偵查拿到證據，恐怕是半夜裏收玉米：瞎掰。畢竟長毛不是一個普通的混世魔王，他可是從興州公安局出去的，雖然是被開出去的，但他六七年的工作實踐和幾年警校學到的專業知識，足以對趙亮偉即將實施的偵查產生一定的隱蔽性和抗藥性。
在這種情況下，趙亮偉就想到了深入敵穴這條妙計。至於深入者，他沒動什麼腦筋就想到了剛從人民公安大學分到他們隊裏剛上班兩天的小夥子尹剛。尹剛是公安大學的高材生，個高人俊，長的有點像劉德華，特具備在娛樂場所行走的潛質。如果能讓尹剛混進酒吧廣場，潛伏到長毛身邊，或許不在早晚就能捕捉到長毛殺害胖子的蛛絲馬跡，那樣案件既然就會迎刃而破。
趙亮偉當然不會直接去找章磊或長毛把尹剛安進去。自從上次和章磊進行了不歡之談後，兩人的關係一直十分冷淡，連互相請吃幾乎都沒有了。有兩次兩人在朋友作東的飯局上碰到麵，也隻是極其尷尬地點一下頭，多餘的話一句都沒有。趙亮偉更不能為尹剛的事低下頭去找章磊。章磊和長毛都是有腦子的人，那樣必然要招來章磊和長毛的懷疑，不僅於破案無益，甚至有可能給尹剛帶來危險。趙亮偉在經過再三斟酌後，決定還是讓尹剛自己到酒吧廣場去登門求職。為此，他讓人專門到省電大借了一本經營管理專業本科文憑，替換下尹剛的公安大學學曆，又買了幾套貧家子弟常穿的那種服裝，給尹剛重塑了一個破落帥哥的形象，一個急需找到工作的困難家庭孩子的形象。
沒想到，尹剛往長毛麵前一站，就贏得了他的好感。長毛又聽說尹剛是經營管理專業科班出生，更是喜上加喜，就像老玉匠看到一塊好玉石那樣興奮。就這樣，省刑偵總隊的小夥子尹剛，像特工一樣潛伏到長毛身邊了。
尹剛進了酒吧廣場，便被直接安排到管理崗位上。沒過兩個星期，長毛發覺自己真的是找了個人才，這個尹剛不僅俊俏內秀，氣質高雅，而且管理精明，勤快少語，凡是通過他拉的皮條，都百分百的成功。可長毛在暗地裏也發現了一個問題，尹剛受劉德華的影響太惹人注目了，加上他又是剛從大學校門出來的，他這窩裏的一幫妓女，不管洋的土的，也不論老的少的，更不分高的矮的，見到尹剛就像他這兒的客人看上這裏的妓女一樣，一個個都饞涎欲滴、淫光四射，有的還不時伸出手在尹剛身上這兒摸摸那裏碰碰的，把尹剛的臉總弄的通紅通紅的，身子前後直躲閃。長毛腦子裏立刻有了這麼一個概念，不對呀，這小子放在場子上很可能會壞了我的生意，搞不好會吊高這些浪蕩女的胃口，影響到正業。於是，他決定將尹剛的崗位調整一下，做他的專職司機。因為長毛在招錄尹剛時就知道了，尹剛為了一畢業就能找到工作，在電大時就把駕照拿到手了。趙亮偉聽到這消息當然非常高興，他實在沒想到尹剛這麼快就貼近了長毛，成了長毛的貼身跟班。
那天尹剛按長毛的吩咐，接章磊到一家五星級酒店去。路上車很多，但尹剛的車技爐火純青，絲毫沒有閃失，連馭車本領較高的章磊都十分欣賞尹剛的駕駛技術。
到酒店後，恰好長毛打電話給章磊問是否已到，因為他要安排幾個“冰妹”打的過去。章磊便在電話裏問：“長毛，你小子在哪兒找了一個這麼優秀的司機，不僅方向盤玩得好，而且裏裏外外都幹幹淨淨，跟個人精似的？”
“磊哥，小尹大學剛畢業，家境不寬，是主動到我這求職的。你看，這小子夠帥吧，放在廣場裏把那幫騷娘們撩撥得好不安頓，實在不能讓他再在裏麵呆了，我才讓他來給我開車的，誰知他媽的開車水平比我還高！看來，天將降大任於磊哥，不拘一格降人才呀！”長毛牛哄哄地說。
章磊聽了長毛的話不但不那麼開心，反而像老鼠嗅到了貓味一樣有所警覺地說：“長毛，我覺得這小子似乎有點反常，一個窮人家的孩子，怎麼車開得這麼好？會不會是誰學電影電視裏那樣，特意安排一個人打入到我們內部來找咱們麻煩的？”
“磊哥，你多慮了，咱又沒幹什麼壞事，不會有人盯上咱們的。再說，你章總什麼人哪，誰吃了豹子膽瞎了眼敢盯你的梢？放心吧！我看你這都是讓錢給鬧的。”長毛大咧咧地說。
章磊仍然不放心地叮囑道：“長毛，雖然咱們沒幹什麼過格的事，可畢竟有不少人把娛樂業當作洪水猛獸，加上我這個身份不一樣，像趙亮偉那樣的人，咱們周圍可大有人在啊！小心渡得萬年船，你一定要給我把握好，不該讓其他人知道的，就一定要封鎖好。多少領導、老板都栽在司機手上，我們不能不小心！”
長毛這才認真地應道：“磊哥，你放心，這小子雖然不錯，但還算不上我圈子裏的人，我連打電話都避著他呢。”隨後，長毛又低聲淫笑道，“磊哥，今天這三個‘冰妹’可都是歌舞團的，包你盡興。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讓你快樂是我最榮幸的事！”
“你小子！”章磊親昵地吐出飽含誇讚的三個字後，便掛了電話。
尹剛雖然年輕稚嫩，可他畢竟是公安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裝聾作啞這種事對他而言也就是個毛毛雨。所以他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裝出一副什麼都不想聽什麼都不想看什麼都不想關心的老實相，可內心裏卻把全身的勁都用到眼睛和耳朵上。他多次發誓，一定要把這次臥底工作做得十分出色，既對得起江淮省公安廳到人民公安大學百裏挑一相中他，也不能有負趙亮偉副總隊長的重托。
他到省刑偵總隊剛報到兩天，就有快嘴的哥們向他介紹了趙亮偉這個非凡人物，和他一樣，趙亮偉從學校一畢業就跨進刑偵總隊，不一樣的是屢破奇案，功勳顯赫。讓他大為驚訝和困惑的是，這麼一個傳奇式的英雄人物，竟然還是省委書記的公子。這在尹剛看來好似天方夜譚，在他的想象中，省委書記的公子不是當官的也是發財的，怎麼可能來當一名既和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打交道，也和死屍接觸的刑警？看著俊朗的趙亮偉，尹剛會羨慕得發呆。然而，當趙亮偉把臥底任務交給他時，他才知道趙總隊也有自己的煩惱，對未能及時破獲的案件，他比誰都心急如焚都感到壓力千鈞，就像自己做了什麼對不住死者家屬的事一樣，就像他沒能為江淮人民站好崗盡到責一樣。作為趙亮偉的“粉絲”，尹剛當時心裏非常難過，他很奇怪自己怎麼這麼快就和趙總隊有了共鳴。按照趙亮偉的要求，無論發生什麼情況，尹剛都隻能和他單線聯係。聽到趙亮偉這麼交待他，尹剛非但不緊張沒壓力，反而傻乎乎地笑了，他為自己一參加工作就被命運和趙亮偉緊緊地捆到一起而興奮。就衝對趙亮偉的這股崇拜勁，尹剛這次臥底能不費心賣力嗎？
像警犬一樣的尹剛，終於有一天從長毛身上嗅出了一點味道。那天他和長毛開車在高速上快速行駛時，長毛的手機響了。他見長毛看了一下號碼後，臉上便現出厭惡的表情，對手機纏綿的情歌鈴聲置之不理。在尹剛的印象中，長毛很少有不願接的電話。酒吧廣場裏不少人曾告訴他，在江淮無論紅道黑道，恐怕沒長毛擺不平的事，所以他永遠不會躲著誰。尹剛一邊沉著地開著車，一邊密切關注著長毛和重複叫喊的鈴聲擺出的對峙狀態。十多分鍾裏，手機前後響了五遍，長毛都沒接聽，尹剛估計是同一個電話。但每響一次，長毛的煩躁情緒便有所加劇，有兩次他還暴怒地將手機拿起來摔在汽車後座位上，手機裏唱歌的聲音也嚇得戛然而止。
可是手機裏唱歌的人並沒有被長毛嚇跑，情歌竟然再一次響起。長毛顯然認輸了，他氣衝衝地拿起手機胡亂地摁了接聽鍵，對著話筒大聲地嚷道：“你他媽的打什麼打！家裏失火了？是不是又要告訴我你沒錢用了，讓我寄錢給你，啊？”
對方的聲音尹剛無法聽清，但他能聽到對方是個男的，年齡也不大，亂裏吧嘰地說了一大堆話，似乎在告訴長毛，他現在的生活開銷很大，要麼長毛再寄錢給他，要麼就讓他回來繼續跟著他混。
長毛沒等對方說完便又吼道：“媽的，‘白狼’，你想找死呀！興州這地方是你待的地嗎？回來是不可能的！告訴你，你他媽錢給我悠著點花，最好學做點什麼生意，難道我他媽還養你一輩子啊！”
尹剛慢慢把車速降下來，表麵上是方便長毛接電話，其實是便於自己窺聽。
快速行駛的噪音沒了，他能聽到那個叫‘白狼’的在電話裏麵不滿地訴著苦：“毛哥，你知道，我本來什麼本事都沒有，就會打打殺殺的，做什麼生意也是虧。既然不讓我回興州跟你混，那隻有你寄錢過來了，否則哪天把兄弟餓暈過去，說不準會發生什麼事，那樣你毛哥不是又不高興了？”
“怎麼，‘白狼’，你敢威脅我？”長毛冷冷地問，殺氣滿麵。尹剛從後視鏡看到長毛的樣子，心口不由一顫。
“白狼”的聲音陰陽怪氣：“毛哥，我哪敢呀？把胖子做掉的又不是你！”
“你他媽給我少放屁！這話能在電話裏說嗎？你他媽不要命了，找死啊？！”長毛瞥了尹剛一眼，看到尹剛身子正正、目不斜視地開著車，嘴裏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接著長毛突然將語氣變成關切憐愛的腔調：“‘白狼’，你就安心地待在那兒吧，我馬上再給你彙兩萬塊過去，不過，一定要省著花。等那事平息下來，就回來跟哥混吧，到時包你吃香喝辣，一個子不缺，什麼女人都有！”
“兩萬塊夠開銷幾天？哥，再多點吧！”“白狼”討價還價道。
長毛有點不耐煩，他似乎又不敢太嚴厲和對方說話了，便哄著說：“行了，先用吧，一有我會再彙給你。好了，先這樣，有時間哥會去看你的。再見！”
“媽的，不想活了！”長毛將手機扔在座位上，兩眼從後視鏡裏冒出凶光，就像是對尹剛發的狠。
車到了目的地剛停下，長毛便急匆匆地下車。尹剛掉頭看長毛關門，竟意外地看到長毛的手機被遺忘在車上！尹剛的腦海裏立刻閃過一個念頭，眼睛一亮，決定把剛才打過來的那個電話號碼摸清楚。於是，他又看了一下長毛，證實長毛並未回頭來拿手機，便急忙轉身伸手去拿後座上長毛的手機，正要看一下長毛剛剛接聽的電話號碼，忽見長毛掉頭朝車這邊小跑過來，他忙把手機放在原位，假裝趴在方向盤上衝盹兒。
長毛驚慌失措地跑過來，悄悄地快速拉開車門。
尹剛動也沒動，依然佯睡。
長毛緊盯住尹剛看了一下，才把手機拿起來，輕輕地關好車門，走了。
尹剛輕籲一口氣，剛出的一身汗就像新長出的一身刺一樣難受。
尹剛鎮定了一下，忙掏出手機和趙亮偉聯係，邊彙報剛才聽到的情況，邊將敏銳的目光掃向長毛可能返回的視閾。
這個信息對趙亮偉太重要了！由此可以斷定，就是長毛手下這條“白狼”殺了“宇宙風”的胖子。趙亮偉婉轉地批評尹剛，不應該草率地去看長毛的手機，號碼完全可以通過通訊公司調出來，如果一不小心被長毛識破了動機，不僅於案件偵查不利，就連尹剛的生命安全也難以得到保障。趙亮偉很清楚，這些人殺人從來不眨眼，能殺一個，他就不在乎兩個、三個，越是知道你是警察，有時候他就越要殺！趙亮偉叮囑尹剛，無論如何不能暴露身份，一定要利用現有的有利條件找準“白狼”的具體位置，弄清他的真實姓名，進一步查清案件的相關證據。當然，趙亮偉還是好好地表揚鼓勵了尹剛一番，說他已經立下了大功。這讓尹剛心裏美了好幾天，這種美滋滋的感受主要來自於誇獎者是趙亮偉，而不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