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磊知道,這一切都因為有一個比他更強大的趙亮偉在!
麵對這種情況,章磊下了一個狠心,他決定全麵放棄長毛和酒吧廣場。他相信,單憑長毛和酒吧廣場那點事,任何人不會將他怎麼樣。他,依然可以瀟灑自在。
為了確保章磊順利到案,省紀委去了四個人,省公安廳也去了四個人,他們一行三輛車急速趕到交通貿易集團。到了辦公大樓下麵,省紀委一名副書記帶著兩名紀委同誌和兩名幹警直接上樓,其他人在樓下守候。他們沒有到章磊辦公室,而是到了接替傅誌偉的任總辦公室。
任總聽了一行人的來意後,吃驚的程度不亞於他自己被“雙規”。不過,他到底是從省政府辦公廳副主任崗位上過來的,也算見多識廣了,驚訝之中又自言自語了一句:“我知道他遲早會有這一天,太猖狂了!”省紀委和公安廳幾個人表麵上風平浪靜,但他們能估摸到,看來章大公子沒把這位任總放在眼裏。
任總親自帶他們到章磊辦公室去,可門關得緊緊,就像有意要讓他們吃閉門羹一樣。任總敲門喊了幾聲:“章總,開門,我是老任!章總?”任總見無人應答,便叫來辦公室勤務人員打開門,一看章磊果真不在。
一行人又隨任總到了他辦公室。根據省紀委同誌的意見,任總拔通了章磊的手機,大約響了十多下,章磊才懶洋洋地接了電話:“任總嗎?你好,我正在外麵有個事,你是不是有什麼指示?”
“章總啊,你……你回來一下吧,我這兒有要緊事和你商量一下,我在辦公室等你呢,快點!”任總顯然對自己搞的這個釣魚動作有點緊張,他可能擔心假如章建斌不倒,自己這個老總還能不能幹下去。
章磊打著哈欠無精打采地回答道:“好吧,我盡快吧!”
一個半小時後,章磊才不緊不慢地自己駕車到了辦公樓下。還沒等他上樓,省紀委、省公安廳的幾個人便向他亮出證件,宣布了“雙規”。
“搞錯了吧!各位,知道我是誰嗎?”章磊狂妄地叫囂道,在兩個拉住他兩臂的人手底下用力掙脫著。
“知道,你是江淮省交通貿易集團章磊章副總,據我們所知, 這裏沒有第二個。”省紀委副書記一臉嚴肅。
章磊一聽頓時十分慌張,但還硬著嘴:“你們來帶我省委知道嗎?我爸知道嗎?”
“這個不用你管,那是我們的事。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給家裏人抹黑,帶走!”省紀委副書記一聲令下,幾個人不容章磊磨蹭,強行將他推入車中。
章建斌從常委會議室離開後,像被抽幹了精血、魂飛魄散的行屍走肉一樣。駕駛員問他去哪裏,他一句沒聽見。兒子沒有了,家破損了,但他這時還是特別想回家。
當章建斌把章磊被‘雙規’的消息告訴在家的妻子汪茹雲,汪茹雲幾度昏厥,嚎哭不已,要章建斌立即想辦法救章磊。章建斌絕望地告訴她,救兒子已經不可能了,現在關鍵是要保護好自己。
章建斌連忙拿起筆和紙,把章磊所知道的與他有財物往來的人,都一個個一筆筆回想起記下來。他現在就要找他們,然後統統退掉,並訂立攻守同盟。這些人有馮捷、喬愛民、肖子儀、宋長江等一大串人,除了顏渝民的已無法退還,其他的都還來得及。於是,他當天晚上就帶上部分財物,住進了一家不起眼的三星級賓館,打電話讓他們一個個連夜趕過來。章建斌從家裏上了馮捷的車後,一直忐忑不安,不停地向後麵及四周觀望。他相信,這個時候他仍然是江淮的省委常委、組織部長,沒人敢膽大妄為地跟蹤他。
章建斌萬萬沒料到,他這個晚上的行蹤,都被楊毅和郭浩天安排的一名中紀委的工作人員全部錄下來了,喬愛民、肖子儀他們一個個進出賓館落魂的樣子也一個不差。隻有馮敏,直到夜裏兩點多進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點才出來。
章磊進省紀委抗了五天,五天後,他一瀉而出,將與肖子儀、喬愛民、馮捷、顏渝民、傅誌偉等人的交往全部交待了,包括他們與他老爸章建斌的往來。
章磊被省紀委帶去後,一開始始終沒拿正眼瞧那幾個審訊他的人。他人坐在省紀委審訊室的椅子上,心卻一直在等待。他想,如果五天內自己回不去,說明老爸也出事了。他始終認為,自己玩幾個女人、溜溜冰算不上大名堂。可章磊根本沒想到,這個時候他老爸章建斌依然沒事,但章建斌已經沒法把力挽狂瀾的著力點放在他身上,隻能放在拚命救自己上了。
章建斌看一直沒人來找他談話,調整或者停下他的工作,便以為自己耍點亡羊補牢術,即可避過此禍。於是,他不但大退部分贓款贓物,還專門去了一趟北京,找江淮的一位老省委書記保自己。對方對他進行了寬慰,表態隻要他本人真的沒什麼問題,章磊的事不會牽連到他。現在又不是封建社會,要搞什麼誅連,假如有人想借他兒子的事要把他拿下,他一定會挺身而出的。章建斌聽了不僅不感動,反而更加底氣不足了。
章建斌根本沒想到,才幾天,不僅顏渝民招供了送給他近四十萬元財物的事,章磊也把他給賣了。
在章磊被省紀委帶走十五天後,章建斌被中紀委帶走。
江淮乃至全國一片嘩然。
不久,傅誌偉也入案了。隨後,傅誌偉又牽出了省檢察院副檢察長、反貪局長呂文勝,這是唯一一個沒向章建斌送錢送物,而因章建斌暗示,從傅誌偉那兒得到大筆好處的人。這一特殊身份人的歸案,再一次讓江淮的腐敗案震驚全國。
趙亮偉萬萬沒想到,他未來的老丈人侯天成竟然是江淮一個黑社會團體的頭目。不過,侯天成一直像一個神秘的隱形人一樣,用他的政治光環遮掩了他的真麵目。
江淮兩代高幹子弟一起被卷進黑色漩渦,國內外媒體一時間沸沸揚揚。
這天,周古昌在征求趙錦華意見後,特意和牛振榮見了個麵。對他這個省紀委書記而言,一般是不會和縣級領導幹部在他辦公室見麵的,然而,他心裏早有要見見牛振榮的急切念頭了。因為他覺得,如果這樣的反腐英雄他都不願去見一麵,不給人家一個交待,他這輩子就會欠牛振榮的。
“振榮同誌,好樣的!委屈你了!”當楊毅把牛振榮領到周古昌辦公室時,周古昌趕忙從辦公桌旁走過去,重重地握住牛振榮的雙手,使勁地晃了幾下,充滿歉意地說。
牛振榮聲音低低地應道:“周書記,我隻是盡了一個黨員幹部應盡的義務。您和趙書記才是好樣的,是基層幹部和廣大群眾歡迎的好領導!”說這話時,牛振榮的雙眼裏都有一個水圈在閃爍,可能是周古昌的一句慰問觸碰到他那顆受傷的心了。
“好家夥!給我和趙書記戴起高帽子來了!看來,你這個黑臉縣長也會拍馬屁呀!”周古昌哈哈大笑戲謔道,並揮手讓牛振榮坐下。
牛振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沙發上。
周古昌笑嗬嗬地說:“振榮同誌,我已經征求過錦華書記意見了,準備破格提拔你到通海市任市委常委、紀委書記,通海原來的紀委書記馬上要到馮敏位置上。我這裏先向你吹個風,也算代表省委、省紀委征求一下你的意見。理由嘛,我和錦華同誌的想法是一致的,省委要通過你這個例子告訴全體黨員幹部,在江淮,我們絕不會讓老實正派有本事的人吃虧的,一定要在幹部使用上弘揚一種昂揚向上的正氣:越是作風正、能幹事、幹正事的,我們就越要給他更大的權力,讓他去為民謀利,幹更多的事;越是勇於和腐敗作鬥爭的,我們越要給他可以狠狠鏟除腐敗的平台!”
周古昌的話剛說完,牛振榮眼裏的水圈已變成水滴掉了下來。他哽咽著說:“周書記,謝謝您,謝謝趙書記!”
“振榮同誌,我知道這一切你都沒想到。你沒想到自己那封舉報信得到了組織上的重視,你沒想到章建斌父子真被拉下馬來了,你沒想到自己朝中無人還會被重用。關鍵是我們的幹部隊伍中有你這樣不畏權勢,如此痛恨腐敗,敢於向高級領導幹部挑戰的好黨員好幹部。你的那封署名來信,給了我很大的決心呀!否則我可能還沒那麼大動力,章建斌父子或許還在為非作歹。振榮同誌,謝謝你啊。”
趙錦華和周古昌像經曆了一場戰爭一樣,共同經受了一個階段的煎熬。這天,趙錦華把周古昌叫到他家的餐廳裏,這次他們兩人都特想大喝一場,畢竟他們不但一起見證了這次江淮官場“地震”的開始和結束,而且還要當好重振幹部隊伍雄風的領頭人和決策者。這個時候他們也會冒出這樣的念頭,就是他們這個級別的幹部,有時用白酒麻醉一下自己的複雜心態,也會覺得很舒坦。
“怎麼,錦華同誌,亮偉不在家呀?”周古昌有點失落地問。
趙錦華淡淡一笑道:“他讓我向你這個叔叔打個招呼,代請兩杯酒呢。這小子,今天和女朋友請至民的女兒吃飯了,畢竟都是老同學,一個省委大院裏的嘛!”
“至民這次吃了個紀律處分,完全是因為在處理女兒下海問題上心太軟導致的。這個同誌其實是個好同誌,否則中央也不會讓他早兩年到人大了。”周古昌十分惋惜地感歎道。
趙錦華若有所思地說:“所以啊,我們這些高級幹部,一定要在加強對子女的教育和管理上身體力行,嚴肅認真。侯天成和章磊都是高幹子弟的反麵典型,你們紀委可以搞些這方麵的專題教育活動,讓廳級以上幹部全家都接受一下這方麵的教育。”
“要我說,我還想樹一個正麵典型呢!亮偉這小子,是最有說服力啦!”周古昌笑吟吟地說。
趙錦華哈哈一笑:“這孩子確實不錯,但樹典型就沒必要了,人家還以為我趙錦華要貼這個金呢。”
接著,趙錦華不無感歎地說:“古昌啊,我看不論是我們這些高幹本身,還是我們的孩子,關鍵還是要樹立一個高目標的理想追求、堅定崇高的信仰,大凡貪字當頭、金錢至上的,有多少不墮落掉呢?侯天成是這樣,章磊也是這樣啊!你聽說過沙漠上有一種叫食金蟻的螞蟻嗎?那東西可厲害了,它們的身體與馬蜂一般大小,由於長期生存在沙漠中,翅膀退化,爬行迅速如飛,而且能以勢不可擋的速度,碰到什麼吃什麼,比如枯樹、樹根、莊稼、木材、房屋,甚至連鋼鐵都吃,尤其喜歡齧食沙礫中的黃金,就是因為吞食大量黃金的緣故,使得它們有一副金黃色的軀體。它們築巢在沙漠底層,啃齧岩石和黃金如同吃豆腐一樣輕易,平時它們很少到地麵上來作亂,如果遭遇了大沙暴,它們的巢被風暴吹開了,它們來到地麵,接著又嗅到了血腥味,自然會大調胃口,於是就會像洪水般從沙漠洞中湧出,再凶惡的豺狼也會對它們恐懼逃避的。古昌啊,你想想,無邊無垠的荒漠上都能生出這樣的東西,熙熙攘攘、利來利往的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中,焉能不生出這樣的人?!我看,我們一些領導幹部,包括他們的子女,比起食金蟻來幾乎有過之而無不及了,可怕呀!”
周古昌十分讚同地點點頭:“所以說,一遇到這樣的幹部,我們就不能再給他們生存的機會,決不允許他們來動搖我們的共產主義信仰,侵蝕共和國的大廈。在市場經濟高度發達的新形勢下,我們不但要把廣大黨員幹部隊伍教育好管理好,也要加強對幹部子女的管理,特別是高級幹部的管理,堅決消滅高幹子弟以權謀私的醜惡現象,讓我們的社會我們的國家都變得無比繁榮、十分和諧。”說到這,周古昌不禁吟詠起泰戈爾的幾句詩:
人的心因著不安的煩熱,
因著自私自利的鴆毒,
因著不知終止的饑渴而痛苦。
廣大的國家都在他們的額上
點上血紅的仇恨的記號,
用你的右手摩撫他們吧,
使他們在精神上合一,
把和諧與美的韻律,
帶進他們的生活裏吧。
趙錦華精神一振:“古昌,我突然想起一位名人說過的一句話:‘今後考核幹部時,也把他對子女的教育情況列為德才表現之一,認真考核。把這一問題看得重些,才能引起足夠的重視。’他還說:‘如果不正之風在家庭裏代代相傳,那就不要多久,我們民族的精神、黨的優良傳統都將蕩然無存,豈不可虞!’古昌,我要你認真考慮一下,我們江淮從今年起,對廳級以上領導幹部的考核,要將對他們家屬、子女的考核列為重要內容,每個人都要形成單頁材料。這項工作從我開始,不準在考核中打馬虎眼。你們省紀委常委要集體聽取這方麵彙報,發現不正常情況,隨時向省委常委會彙報。聶帥說得好啊,我們千萬不能讓民族的精神和黨的優良傳統受到不正之風的侵蝕,變得蕩然無存呀!”
周古昌絕對支持地點了點頭。
在興州市一家僻靜的酒樓一個包廂裏,趙亮偉和侯瑋正在請陳碧羽、夏凡吃飯。陳碧羽因商品房坍塌事件被開除公職後,侯瑋便一再動員她到自己的公司,直到今天陳碧羽才答應。而夏凡現在早已走出章磊的陰影,也成了侯瑋的好朋友。他們四個人不知道在說著什麼,但臉上都沒有了陰霾,顯得十分陽光、幹淨、自信、俊俏。包廂裏響起劉若英的歌聲:
請允許我塵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過去。
滿身風雨我從海上來,才隱居在這沙漠裏。
該隱瞞的事總清晰,千言萬語隻能無語。
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原來你也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