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買來一隻“黑貓”(1 / 2)

第二章買來一隻“黑貓”

1911年10月中旬的一個星期日,郭沫若收到一封家信,說母親給他訂了婚。女家是蘇溪場的張家,是沫若遠房叔母的親戚,由這位叔母做媒。叔母說張(瓊華)姑娘人品好,在讀書,又是天足……母親便把婚事定了。

郭沫若夢想的妻子,猶如米蘭王子在颶風中的荒島上遇到的那位王姬;猶如撒克遜劫後的英雄,在決鬥場中遇到的那位花王;或者,她是在山穀中遇到的一株幽蘭,在原野裏遇到的一株百合……

1912年年假,郭沫若回到沙灣,蘇溪場的張家來信,催促在兩個月內辦婚事。於是,這年陰曆正月十五,奉父母之命,郭沫若與張瓊華完婚。婚禮按照舊的儀式舉行。結婚那天,他戴一頂便帽,穿一身長袍馬褂。他突然想起四川民間一句俗話:“隔著麻布口袋買貓子,交訂要白的,拿回家去才是黑的。”萬一是黑的,怎麼辦?他心裏不免有些焦慮。

按四川鄉村習俗,結婚要花兩天時間。頭一天由男家打發花轎到女家迎親;第二天,新娘到門,結婚的高潮便在夫妻的交拜。這一天,男家格外繁忙,遇到賓客多時,要鬧一個通宵。

頭一天晚上,郭家鬧花宵,除放花炮、蛇須,以及兩株煙火樹以外,比較清閑。母親在房裏替沫若收拾衣裳,說:“這些衣裳,明天該拿到你自己的房裏去,我替你收拾好。”

“媽,你不用收拾,我看不用拿過去。”

“你不拿過去?那怎麼行?娘已經管你二十年,你現在已經有人服侍了。”母親的話,帶有幾分感傷。

郭沫若想起《孟子·萬章上》的幾句話:“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這也就是俗話所說的,“結婚以前是娘的兒,結婚以後是婆娘的兒。”

沉默片刻,母親說:“你早些去睡罷,明天你還要勞頓一天,說不定晚上都不能睡覺。”

郭沫若走進廂房,從桌上拿起《莊子》,翻開《齊物論》,讀了一陣,便把書拋開。

窗子西邊的牆上,掛著一幅已故的五嫂的畫像。在昏黃的菜油燈光中,郭沫若凝視著畫像,想起了五嫂生前對他說過的話,“你凡事都想出人頭地,凡事都不肯輸給別人……”如今五嫂已經遠去,她(畫像)默默無言,周圍如此寂寞、淒涼;郭沫若仿佛失去了鼓舞的力量,眼眶裏滿含了淚水。

翌日上午,新娘到門,結婚儀式漸漸進入高潮。賓客一來,廳裏的吹鼓手便“嗚迭哇,嗚迭哇”地吹打一遍,水煙師也扯開嗓門高叫:“有客來了,裝煙倒茶!”一片喧鬧聲。

上午十一時許,傳來消息,花轎離家隻有四五裏了。一位伯母便引導著沫若在第二進敞廳的紅氈的邊沿上,從左一步一步地踏一周,複從右一步一步地踏去一周,左旋右轉,重複多遍。這是什麼意思?郭沫若一直不得其解。

一陣“轟撞統”的鐵銃聲和“嗚迭哇東匡”的吹打聲後,花轎臨門前,一位伴郎提著鞭炮圍著花轎環繞三圈。據說這是沿襲古時的擄掠婚姻製度,表示把女子搶來後,男子的示威和自鳴得意;但是民間的說法,卻是為了避邪,因為新娘是別家人,怕有別家的邪神邪鬼附在她的身邊。

花轎停在禮堂下的沿邊,這時由男家的一個小輩向著轎門拜三拜,這叫做“拜轎”。拜轎以後,轎門才打開。伴娘伴母便連拉帶扯地把悶得半死的新娘扯起身來。新娘的一隻腳先下轎門。

“啊!糟糕!”郭沫若不禁在心裏叫了一聲。這哪裏是天足,分明是一朵“三寸金蓮”嘛!

新娘的一身是通紅的鳳冠霞帔,臉上罩著層層的蓋頭,最外一層蓋頭是紅的。新郎新娘並立在神桌前,一對證婚人點燃了桌上的一對大紅燭。有人在讚禮。新郎新娘轉身先拜天地,再拜祖宗,然後兩人相對作一夫妻交拜。這一交拜意味著夫妻之道成立了。

據郭沫若後來考證,這是“生殖器崇拜時代神前結婚的遺習。古時的所謂神就是生殖器,所謂神前結婚就是在神前交媾。交媾過後自然男的便成女的的人,女的便成男的的人。但其後人文進化,多費手續,由交媾變相而為交拜。……”否則,沒有交媾而僅僅交拜一下,男女怎麼可能就成為夫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