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婊子。”
這一天,中年領導告訴她,這次要揭發的人比以往多,需要她自己構思人物關係。“怎麼才能把這些壞人都描述得坑害過你,而且又真實呢?你想一想。”
到上台時,她嚇了一跳。她撲通一聲跪倒在第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麵前:“二叔!”這一聲驚醒了二叔身旁跪著的另一個血流滿麵的半暈男人,那個男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喊不出聲,嗓子梗住了:是那個年輕幹部。
她於是裝暈,被抬下了台。
中年幹部抽著煙,對她說:
你不了解我們的策略嗎?
中年幹部說:
我們起義軍,沒錢,沒錢怎麼讓底層人起來跟我們起義呢?那就隻有吃大戶。吃大戶就是靠你,把那些大戶描寫得無惡不作,這樣才能煽動大夥打死他們,把財產瓜分了。
中年幹部用煙指著台上說:
他們有些是大戶,有些隻是中戶小戶。但你知道,我們要團結的是小戶。大戶吃得差不多了,偶爾也要吃吃中戶嘛。我們有些年輕幹部對這個策略不了解,所以也要批鬥一下。
中年幹部說:
反正你隻要演就好了。你演得好,你想要保的人我們可以不打死——關兩天就放了。
她盯著中年幹部說:
可是他們明明不是壞人啊。你不是說,我以前揭發的都是壞人嗎?!
中年幹部眯著眼說:
誰他媽沒幹過壞事啊,你也沒做錯嘛,你隻是把他們的壞稍微擴張了一點……有錢本身就是一種壞,尤其在我們眼裏看來。你不知道嗎?
她說:
可是好人不該被打啊,壞人才該打啊!
中年幹部吐了口煙說:
你他媽以為自己是誰啊,你其實就是一演員!
被中年幹部的子彈擊穿咽喉時,她很天真的相信,自己要死了,就再也不用當演員了。可她還是天真了。兩天後,她、她二叔和年輕幹部的屍體被運到了另一個山坳裏的鄉,另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撫著她的屍體哭叫“我的姐姐!”撫著年輕幹部的屍體哭叫“我的姐夫!”然後聲淚俱下的編織了一個美好的故事:她生前如何深愛那個年輕幹部,如何被地主壓迫,如何生不能聚首隻好死則同穴,引得許多鄉民又流下了感動的熱淚。她的屍體到死後依然被當作演員陳列。中年幹部也認為她實在出色:
“死了之後,表情依然栩栩如生,很有控訴性。真是他媽不折不扣的天才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