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來飲酒吧當了男侍應之後,我的心情一天天變得開朗起來。我甚至想,所有男性抑鬱症患者,如果想要醫好這個病,都應該來酒吧當侍應。
我還想,小嬌小莎都沒有男朋友,不如我泡上其中一個,然後就跟她一起在麗江做侍應。幾年後我再拿出幾十萬,也承包個酒吧,我當老板她當老板娘,就這樣終其一生。
不,阿柱喜歡小莎,那我就不奪人之美了,小嬌雖然有點小心眼,其實人長得倒不錯的。嗯,從明天開始就慢慢地獻殷勤,下個月正式展開攻勢。空姐都逃不過我的魔掌,一個女侍應更不在話下……
但是,老板的離家出走,徹底打亂了我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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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之所以丟下老板娘,一聲不響地離去,想來是因為老板娘的潔癖。大概這種心理疾病,在醫生當中發病率比較高。難怪我來麵試時,就覺得這裏特別的幹淨。
愛幹淨是好事,但再好的事情過了一個界限,也會變成壞事。
老板娘每次坐在櫃台後,都要戴上手套,因為錢是髒的。老板娘留一頭清爽的短發,因為長頭發是髒的。因為身體跟衣服會髒,所以每天洗。因為酒吧裏的空氣會髒,所以客人多時她要戴上口罩。
對於我跟小嬌小莎來說,不過是勤洗杯子、桌布,多擦幾次地板。對於廚師阿柱跟打下手的四川阿姨,稍微痛苦些,不過也就是鍋碗瓢盆、菜蔬多洗幾次,圍裙要多點更換。
最慘的人就是老板。
一次打烊後,小莎神秘兮兮地跟我八卦,她說,你知道嗎?老板娘每天監督老板洗手、洗臉、洗頭、洗澡、刷牙,不準吸煙,不準喝酒,手上的一點點顏料都要馬上洗。這還不算,最慘的是每次愛愛前,老板洗刷幹淨後,老板娘都要用鼻子從上到下嗅上一遍,有一點點異味就要再洗一遍。往往洗完了,老板也就歇菜了。
莎莎姐,什麼是愛愛啊,什麼又是歇菜啊?我故作天真地問。
小莎臉頰緋紅,白我一眼,說,小色鬼,你就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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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的離去,對這個小酒吧的運營,並未起到什麼負麵影響。之前他在時,也不過是每天跑到外麵去寫生,偶爾晚上陪客人喝酒。這裏的生意,一直都是老板娘在打理。
他走後不久,深秋便來了。從西安帶過來的短打扮已經不夠禦寒,我又逐漸添置了些衣物,大部分是當地的土布衣服,當然也都是白色的。
沒什麼客人的時候,我就自己坐在酒吧門外,臨著水渠的桌子旁,看一本隨手拿起的什麼書,有可能是老板留下的油畫技巧,也可能是小嬌的安妮寶貝。
廚房空閑時,阿柱會出來跟我下象棋。自從那次題詩之後,這家夥可能以為我還留著兩手,有些來曆,於是對我日漸友好起來。他雖然是個廚師,象棋倒下得不錯,我是屢敗屢戰,屢戰屢敗。
阿嬌也對我越來越好,特別是我假裝無意地透露,做生意的父母留給我十幾萬讓我創業後 —— 我偶爾捉她的手,她也不再那麼急著甩掉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下去,直到一個傍晚,我站在酒吧二樓陽台念詩的時候,老板娘從背後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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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夕陽特別好,晚飯前我一直都站在陽台上看。突然一下子,我的情緒就來了,好,念詩吧,念一首能在黃昏下反複吟誦的詩。
我念的是海子的詩。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姐姐,我今夜隻有戈壁。草原的盡頭我兩手空空,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樓下傳來阿柱的大聲呼喚,開~飯~啦~小~傑~傑~這是在模仿小嬌對我的稱呼。
吃飯對我也很重要,但是現在我想先把詩讀完。
今夜我隻有美麗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隻想你。
突然有個溫軟的肉體從後麵抱住了我,我剛才太投入於念詩,竟沒察覺到有人上來了。以為是小嬌上來催我吃飯,我隨口說,知道啦,現在就下去。
在做什麼呢?竟然是老板娘的聲音。
我驚訝之下又大窘,作為一個男侍應,黃昏下像文藝青年一樣念詩,無疑是裝逼的表現。
老板娘,我在……唱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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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表現坐懷不亂的風度,於是去掰老板娘的手,她卻說,不要動。
老板娘……
不要叫我老板娘,叫我阿鹽就好。
說完,她把頭埋在我肩胛之間,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中意你身上麥子的味道。
我抬起手,聞了一下手背,隻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拖地板時沾上的。
接下來的事情非常順其自然,又非常出格。順其自然的是我已經將近四個月沒沾女色,出格的是我們連晚飯都沒下去吃,就在老板娘的房間 —— 以前是老板娘跟老板的房間 —— 成其好事。如此一來,樓下吃飯的眾人會知道我們在搞鬼,雖然未必猜得到,我們搞的是最高規格的那種鬼。
從那以後,老板娘便隻準我叫她阿鹽,這次我沒有再堅持。而阿鹽也開始叫我的全名,摩詰。並且她知道,王維名維,字摩詰,還知道維摩詰是個和尚頭子。
作為一個曾經立誌救死扶傷,卻由於潔癖無法忍受肮髒的醫院,隻好逃到麗江來當老板娘的一個女人,她知道那麼多的東西,著實讓我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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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鹽的潔癖,其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嚴重,她隻是要求我每次“愛愛”前先洗澡,這本來就是我的習慣。她說,之前她的男友阿青,無論洗了多少次,都有一股油膩味,而我的每個毛孔裏都有淡淡的麥子清香,很幹淨。
我實在不懂自己的身體怎麼就變成了糧食,不過我想,所謂的麥子味道,大概跟我減肥後很少出汗有關。
阿鹽特別喜歡麥子,我不知道這是源於什麼心理。
她總是喜歡用女上位,說我是一片麥地,是麥地裏一株挺拔的麥稈,而她正用一種柔軟但強有力的容器,在刮取我的麥粒。
傳統上都把女人的身體比成土地,男人在其上耕耘,所以她這種說法倒是頗有新意。
在體位方麵我沒有什麼偏好,比較隨遇而安,因此也能很好地配合阿鹽。相比於奮力地去耕耘,懶洋洋地躺在那裏,看著阿鹽賣力地扭動腰腹,套取我的糧食,是另外一種愜意。
阿鹽作為一個辛勤的收割者,每次花上長短不同的時間,裝滿了她所要的麥種之後,臉上確實有一種豐收後心滿意足的表情。
隻是每次收割前,我都會幫阿鹽拿下頸上的項鏈。這樣的話,似乎比較對得起阿鹽,也比較對得起伊莎貝。
還有一個我對不起的人,那就是小嬌。她當然會對我這種陳世美的行為非常怨恨,但也就這樣吧。反正我還沒有正式追求她,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是她的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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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隻是個掛名的老板。或者說在這個酒吧裏,董事長是阿鹽,我隻是給她打工的老總,沒有一點股份。阿鹽每個月給我發工資,這讓我非常汗然,但是她說以前阿青在時也是這樣子的。這間酒吧原本就是阿鹽的全資公司,投資者就是阿鹽的家裏人。
既然我領著阿鹽的薪水,那麼多少要為她幹些活。再去做侍應的活顯然有些不靠譜,於是,負責店裏的財會工作之餘,我專門陪顧客喝酒。喝酒本就是我的老本行,何況以前喝酒是花錢,現在喝酒能掙錢,不亦樂乎。
跟阿鹽勾搭上後,我也從之前的客棧裏搬出來,跟她住到了一起,就在酒吧二樓的房間裏。
在CBD的寫字樓裏,日子被格子間分割成零碎的許多截,而在偏安於一隅的麗江,日子則是一大段一大段的,中間不需要停頓。我有許多的時間來讀詩,讀小說,偶爾寫幾首歪詩。
在夕陽很好的時候,我跟阿鹽一起到房頂,黃昏下,我為她寫詩,為她讀詩。這個場麵非常溫馨,我特別滿意的是,現在的我是一個白衣飄飄的文藝青年,不再是幾個月前的癡肥胖子。
你可以想象得到,這種田園生活非常地愜意。總而言之,在那段非常放鬆的日子裏,我減肥過度的身體,漸漸豐腴了一點,而我的思想則慢慢地瘦身了。
我很少再想以前的人和事,伊莎貝、潛逃,諸如此類紛紛擾擾,都在我腦海中漸漸淡去。偶爾想起老衲,他說,見字如晤,速來麗江,或許隻是指引我來晤阿鹽的一段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