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你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的星星!
恒河沙數,這是你能想象出來的最高級詞彙了,但是還不足以形容它們的千分之一。人類的語言,在星空之下如此無力。
在此處,你很容易可以看出,星空並非平麵,而是立體的。星星們友好地擠在一起,一粒星星躲在另一粒星星身後,而每一粒星星,都被前後左右眾多的星星所簇擁。
所以,當你轉動脖子,看著天幕內無處不在的星星,閉上眼想象一下,你會發覺,原來我們的地球,也被這無數的、恒河沙數的星星所簇擁著。宇宙無限廣袤,星辰之數無限,超出人類所能理解的範圍。
我們的地球,像一個藍色的桔子,沉默地飄浮在由無數星辰組成的海洋裏。
所以,其實人類並不孤獨。地球不孤獨,太陽也不孤獨。
10
在這樣偉大而亙古存在的星星之前,人類顯得非常的渺小卑微。在這種極端永恒與極端短暫,極端偉大與極端渺小的比較之下,會讓你感動得想要流下淚來。
我跟阿鹽,就這樣坐在無數的星星腳下,坐在瀘沽湖邊,一句話都不說。我們共用一個iPod,每人隻塞一邊耳朵,聽鋼琴曲,星空。隻有音樂,偉大的音樂,可以在廣袤的宇宙裏,讓人類顯得稍微高尚一點。
我們接吻,在世界上最完美的湖邊,我們像兩條陸地上的魚,相呴以濕,相濡以沫。
然後,我們在湖邊燕好。
我坐在木凳之上,阿鹽坐在我的大腿上 —— 她穿的是一條短裙,所以連褪去衣物都不需要。
我左手抱著她的細腰,右手自下而上地承托著她的柔滑的脊骨,與纖長的脖頸。阿鹽的速度並不快,但每次抬起腰之後,都像打樁機般沉重地落下。
在她每個白糖一樣甜的歎息裏,恒星都在紛紛融化。
那天晚上,我們都非常投入,就好像明天便是世界末日一般。
11
早上我在旅店的床醒來時,發現阿鹽正側身支著頭,看著我的臉。
我打了個噴嚏,哈~秋~昨晚在湖邊吹風受凍,有點著涼了。
阿鹽刮刮我的鼻梁,憐惜地說,該起床啦,懶豬。
我突然有了征服她的衝動,征服她而不是被她征服,耕耘她,而不是被她耕耘。於是我壓在了她身上,吻她 —— 她隻是皺了皺眉頭,竟然沒有讓我去刷牙。
我吻遍了阿鹽每一寸肌膚,五分鍾後,她深情地告訴我,她已經好了。
阿鹽用她的柔軟包容我的堅硬,我則以更加熾熱來回報她的熾熱。我喜愛她臨近頂點時,向後彎曲的白皙脖頸,就像一隻瀕死的天鵝。
洗漱一番之後,我們走下樓梯,享用早餐。
之後我們拖著手,走到一個小小的碼頭,雇一艘小小的船,到瀘沽湖中間的島上遊玩。劃船的是一位摩梭族姑娘,穿著傳統的民族服裝。早上我醒來時,窗外有一位同樣穿著的姑娘,牽著一匹白馬走過,這種景象我似乎前世便見過,因此讓我心裏非常安寧。
我們登上了小島的最高處,俯瞰這個美麗的湖。岸邊的湖水是淺藍,越往湖中心越是深藍。
藍得像你心裏的憂鬱。
12
晚上我們參加了一場騎行者的聚會,他們有六個人,我們有兩個人,加上載我們來的四川司機,九個人圍坐在篝火旁,吃一隻烤全羊。
這些人來自全國各地,而且來自不同的路線。有個廣東人剛獨身從滇藏線下來,有一對情侶是從廣西騎過來的。他們在麗江聚集 —— 那對情侶還去過我們的酒吧 —— 然後結伴騎行到瀘沽湖。
席間,廣東人說他叫OK明,他的假行僧 —— 另一個湖南的騎行者解釋說,這是一款單車的名字 —— 來到瀘沽湖後坐管突然斷了,帶來的工具修不好,想我們回去時捎他一程,到了麗江再做打算。
我們同意了。
後來我們喝了很多青稞酒,阿鹽不勝酒力,伏在我膝蓋上睡了。
OK明也喝多了,他直接睡在地上,嘴裏反複念叨著一句話:bubu車有幾個碌啊?八個,你唔好呃我(汽車有多少個輪?八個,你不要騙我)。
13
在廣府話裏,OK明這個綽號,可以有兩種解釋。
第一就是說,他名字裏有個明,然後他做事很OK,所以叫OK明。
還有另一個解釋,OK明等於差不多明白、還算明白的意思,顯示這個人懵懵懂懂,或者常喜歡不懂裝懂。
在第二天回程的微麵上,跟OK明談了幾個小時之後,我確定他的綽號是起源於後者。
OK明坐在副駕駛室裏,我跟阿鹽坐在中排的座位上。由於我們都是廣東人,因此用廣府話聊起天來。四川司機聽得一頭霧水,說我們是鳥語花香,阿鹽聞言大笑。
OK明說,他之前在一家電視台工作,但是五月上旬突然覺得不想做了,於是不顧家裏人的阻撓,辭掉了他爸爸托關係找來的電視台肥差,從磨坊上聯係了個老驢,買了一部二手的假行僧,就開始上路了。
他先把單車通過火車貨運到四川,然後搭飛機到四川,從那裏出發,經川藏線入藏。
這種挑戰生命,超越極限的行程,算是非常難得的人生體驗。於是我問他,這一路有沒有什麼感悟?
他把眼珠移到眼眶左上角,想了一會,說,有啊。
14
OK明說,他剛出發沒多久,騎到磨西附近時,不夠力,於是乎掉隊,然後又爆胎。
阿鹽問,點解你部車成日壞?
我代他答道,人品問題。
OK明說,然後呢,我就停下來補胎。這時候行過來一個藏族細路,站在我旁邊,睇我補胎。這個細路大概八歲,流鼻水,衣衫很舊但很幹淨。
我自作聰明地以為,這個細路會對OK明施以援手,但事情不是這樣子的。
OK明繼續說,睇了一陣,他就問我要我的水壺。我沒有給他。然後他又問我要頭盔,我一樣沒有給他。這個細路就威脅說,要回村叫大人來打我。
我無語,阿鹽問,然後呢?
OK明答,然後我說,你沒回村之前,我就會打扁你。然後細路就跑開了,幾分鍾後我補好胎,拍拍屁股走了,奮力追上了隊伍。
我跟阿鹽心有不甘地望著他,不肯相信這就是故事的結尾。他於是補充道,講完了。
我忍不住問,那你的感悟呢?
OK明把眼珠移到眼眶左上角,想了一會,說,江湖險惡。
然後又說,人心難測。
15
我跟阿鹽都不知道這位仁兄,到底是在故意搞笑,還是在嚴肅地討論問題,所以兩人都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一時無語,氣氛有點尷尬。
倒是OK明自顧自地笑了起來,自嘲道,哈哈,是不是有點好笑?
我已經對他失去了耐心,翻出一本小說看了起來。阿鹽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問答。
忽然OK明看見了我手裏的小說,快樂地道,《尋找無雙》,我也看過,很搞笑的。
我繼續無語,心裏想,就你這理解能力,給你看周星馳都太深奧了,充其次可以看下郭敬明。
山路跟來時一樣險,黑山羊一樣奔跑,牧人一樣睡得像死屍。不同的是車上多了OK明這麼個活寶,他看見窗外掠過一隻未成年山羊,詩性大發,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