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版贅言 曹革成(1 / 1)

再版贅言 曹革成

《科爾沁旗草原》是端木先生二十一歲時的作品,距今已有七十七年的光陰了。

小說中的主人公——丁寧,用時新的語言說就是一位“知識青年”,又是與傳統富人不同的“富二代”。他就讀於南方的一所大學,休假回到了東北的農村——科爾沁旗草原,小說由此以激越雄渾和華美冷豔的兩種筆調講述了一個沉鬱淒美的故事。

三年的大學生活,授予他現代的科學文化知識,再加上城市強勢的環境:社會、思想、文化、經濟……把這些農人子弟來了一個“脫胎換骨”的變化,他認為自己成為了時代的“新人”。

“新人”回到了原始蠻力的農村,他是雄心勃勃的,充滿改造者的壯誌。然而很快他便陷入了不能自拔的矛盾中。

新的認識高度,讓他看到草原上的家鄉還蘊藏深厚的生命力,但是解開這個結的阻力,恰恰是來自於自己的家族。

一邊是對家族開發史的崇拜與敬畏,一邊是對家族罪惡與荒淫的懺悔與斥責,兩者交織,把他緊緊束縛住了。

“脫胎換骨”哪有說的那麼容易?他的血液裏的的確確增加了許多打著時代烙印的新因子:科學、道德、平等、博愛……

可他的血液中也依舊奔騰著家族的舊因子:卓越的野性和霸氣,粗獷的拓荒精神,強烈的主人觀念,倔強的生命力……

現實,這比畫一張畫來的艱難!

家族的方麵,熱情地容納了他,期盼他能繼承家業,對此,他感到厭惡與痛恨!

家族的對立麵——底層農民,對這位少東家,充滿懷疑與不信任,對他每一個舉措都保持著警惕,對此,使他痛苦,恨鐵不成鋼。

他居然成了科爾沁旗草原上的“孤獨者”!

種種試驗,種種調和,統統歸於不了了之的“瓦解”中,其中還有疾火和徐慢的情愛。終於他疲憊了。繼而又大徹大悟:認識到自己無法成為整個草原的拯救者!痛苦中他有無數的“內心獨白”,像詩一樣美,像霧一樣朦朧,像風一樣無形,最後卻隻有逃離草原去獲得“新生”,而草原自有人去續寫它新的篇章。

著名評論家王富仁指出:“丁寧就是‘五四’以後所有有追求、有理想的青年知識分子的象征,他的人生經曆和人生感受,他的思想矛盾和精神痛苦,就是一代代現代中國知識分子的經曆和感受、矛盾和痛苦,端木蕻良對這類知識分子表現的大膽和深入幾乎超過了除魯迅之外的任何一個人。”(《文事滄桑話端木——端木蕻良小說論》)

丁寧的率真與單純,丁寧的彷徨與痛苦,都是作者親身經曆過的,因而能寫得那麼深刻,那麼準確。

二十一歲的作者,又把自己家族的無數往事,揉碎掰細,一一納入了小說的情節之中。這個秘密,直到1940年,他在香港發表《科爾沁前史》,才細細加以披露。

《科爾沁前史》是一部回憶錄,它可以詮釋小說中部分人物原型和情節來由,因此這次也將它收入本書中。

但是,《科爾沁前史》又不是一部嚴謹的回憶錄。裏麵的某些時間、地點、人物與事件的關係等等,並不十分準確。端木先生曾表示:在當時戰亂的情況下,一來顧不上去細細的追憶、甄別;二來寫這個東西,主要是剖析家鄉清末民初的社會形態,寫出兩個“大崩潰”:之一是東北家鄉如何在政治、經濟等方麵走向崩潰的,之二是他父親一族老老少少是如何走向滅亡的。所以《科爾沁前史》完全有助於讀者了解小說《科爾沁旗草原》的曆史與時代的大背景。

《科爾沁旗草原》是端木先生的代表作。那詩化的主題、詩化的人物、詩化的情節、詩化的語言,使它至今在中國小說林中獨領風騷。七十七年過去,科爾沁旗草原上當年發生的故事依然是那麼悲壯、詭譎,丁寧還是那麼的年輕……

2010年3月14日於雪花紛飛的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