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瑾瑜研好了墨之後,將磨錠擺在支架上,隨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麵色平靜的問道:“爹,過些日子就是中秋節了,咱們是不是要上山去拜祭一下林伯父林伯母他們?”
說到這裏,紀瑾瑜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語氣似是十分惋惜的道:“林伯父林伯母真是可憐,才四十多歲就已早早仙逝!林伯父是爹爹一生最好的摯友,這些年來,爹爹心裏必定時感孤獨吧!”
紀晟聽後心頭一動,他停下了手中正在寫字的毛筆,定定的看著紀瑾瑜好半晌之後,一對蒼老的眼眸中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一種黯然的憂傷:“是啊,你林伯父是爹爹的摯友,知己,更是恩人,當初若是沒有你林伯父,爹爹現在還是一個戲子,哪裏能過的上今日這般的富庶日子。”
紀晟幼年的時候,曾被人販子拐賣到西嶽的戲班子裏當最低等的唱曲兒小生,每天吃不飽穿不暖不說,剛開始還因為唱戲經驗不足,動輒就會經常遭到班主的責怪打罵。偶然的一次機會,紀晟所在的戲班子被請去了林府唱戲。
也正是那次巧機,紀晟才有緣結識了林懷安,那時候的林懷安英俊瀟灑,風度翩翩,還隻是林府的大少爺,並不是什麼威武大將軍。
林懷安不經意在後台看到了班主對他動手,便路見不平的救下了他,後來又替他贖了身,將他送回了東陵。
如若沒有林懷安,他紀晟這一輩子恐怕都隻能當個低等的戲子,受盡白眼與嘲弄,過最下等的淒苦日子。
他曾苦苦哀求林懷安不要將他送回東陵,他願意跟在他的身邊當個小奴才一生伺候他,因為林懷安對他的恩情他還沒有回報完,他不能就那樣回去西嶽。
可林懷安聽了他的想法後卻很生氣的訓斥了他一頓,說他的父母還在東陵等著他回家,還說以他的聰明才智不應該一輩子隻當個下人那麼簡單。
“那林伯父一家是怎麼死的呢?”紀瑾瑜見事情有了一點苗頭,立刻繼續問道。
紀晟此時還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中,沒有聽出紀瑾瑜語氣裏的細微異常。
這些年來,他對於懷安一族的死,一直久久不能釋懷。他怨恨自己,怨恨自己找不到任何有利的證據為林家平反,他更後悔的是,自己連懷安的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而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也隻有好好的照顧懷安的遺女,好好的保住林家唯一的血脈。
想到這裏,紀晟不禁歎了口氣,道:“你林伯父一家世代在朝為官,赤膽衷心,矢忠不二,沒想到卻被那惡毒之人設計陷害,抄滅九族。也怪爹爹沒有本事,不能為你林伯父一族報仇……”
紀晟說到這裏心頭一驚,他不可置信的看著紀瑾瑜,隨即猛然醒悟過來,他非常不安的看了看紀瑾瑜,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頓時心中一驚,忐忑的問道:“瑜兒,你怎麼突然問起這些?”
紀瑾瑜看到父親麵上露出這般慌張不安的神色,再結合那位長老對自己說的話,當下便對自己心中的猜測肯定了六七分,想起那位長老所說的誅滅九族,不禁心中悲痛不已。
她斂了斂心中的悲傷,強迫自己平靜的道:“爹,這些年來,你和娘都十分寵愛瑜兒,瑜兒也一直很幸福,若不是昨日廟會上的那位長老告訴了瑜兒實情,瑜兒肯定會一輩子都這麼無知的快樂下去,而這種快樂,卻是建立在家破人亡之下的苟且偷生。”
紀晟總覺得今日瑾瑜的語氣和神色都與往日不同,心中隱隱不安,此時聽見紀瑾瑜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隻覺得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停的拍擊著他的耳膜,他非常緊張的道:“瑜兒,爹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爹爹還有事務在身,你昨日受了驚嚇,身體還很虛弱,你先回去休……”
“爹,時至今日,你還是什麼都不準備告訴我,打算就這樣一輩子欺騙我,隱瞞我,讓我身負血海深仇而不自知,一輩子這樣什麼都不知道的過逍遙日子麼?爹,瑜兒什麼都知道了!”
大概沒有人能承受得住這麼沉重的打擊,紀瑾瑜覺得自己猶如從天堂跌落地獄,可是這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可以變成這樣!
紀晟看著神情悲傷的紀瑾瑜,覺得心頭苦澀不堪,他垂下頭沉默了半天之後,才終於長歎了一口氣,道:“瑜兒,爹不想騙你,爹隻希望你一輩子平安快樂,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