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常與處變,守經與權宜,向為中國人所重視。“經”“權”的關係,有兩種不同的看法。一是“權不離經”,熊十力先生說:“夫道有經有權,經常大立,權應萬變。變體其常,故可於變而知常;權本於經,守貞常而不窮於變。故權行而後見經之所以稱常道者,正以其為眾妙之門耳。”“經”是“常道”,而“權”為“趣時應變”,所以“無往而可離於經也”。
一是“權與經反”,宋朝李覯說:“常者,道之紀也;道不以權,弗能濟矣。是故權者,反常者也。”他主張“事變矣,勢異矣”,便不能“一本於常”,卻應該“離經反常”。這兩種論調,中國人多半是選取“權不離經”的。《春秋·公羊傳》說“殺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固然也不失為權宜應變的一種方式,但殺人、亡人為離經叛道的行為,是一種反常的做法,所以“君子不為也”。台灣地區企業界的“一窩蜂主義”,就是“離經反常”的表現。大家競相追逐短期利益,忘記了“企業應該永生”的根本,徒然引起惡性競爭,誰也不敢想象明日的景況。這種弊病,在以往輕工業階段也有,但對於發展中的資本密集型或技術密集型產業,將會產生更為不利的後果。
因為輕工業的資金投入較少,盲目求變,即使迷失了方向,損失還不會太大;資本密集或技術密集產業投入得多,一旦亂變,造成的後遺症委實不堪設想。創新是企業成長的動力源泉,《大學》引成湯的盤銘說:“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可見中國傳統,也是倡導“日新又新”的,不過中國之所以用中字為國名,就是由於中道乃我國的國魂。張曉峰先生把中道解釋為“合理化”,合理化的創新、合理化的權變,才是合乎中道的行為。引進新的理論或觀念,也是創新的活動之一。西方的“權變管理”,我們不妨吸取其精華,勿使過與不及,才能獲得合理化的權變,也才是中道的管理。
管理的基本方法是“經權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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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主旨]說明管理者應該遵循的綱領。商湯的盛水銅盤上麵,銘刻著這樣的警語:“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應該真誠地自我要求每天都有新的表現。如果這樣的話,大家就能夠天天有新的進步,每一日都不間斷。”為政的道理,既然以親民為重點,所以施政當然要以民意為依歸。但是民意是變動的,必須通過管理者的諄諄誘導,發揮最大的教化力量以導正民意,使大家日新又新,符合時代的需要,成為順應時代的民眾。
賢明的管理者,應該重視教育,獲得百姓的擁戴,改革舊法而實施新政。親民和新民,其實是一體兩麵。親民的目的,在於促使百姓成為新民。新民的功能,有賴於親民來達成。管理者一方麵以大眾的需求為導向,一方麵則教化大眾,使其需求合理化。隻有合理的需求,才是正常的市場導向。完全采取市場導向,而不判斷其合理與否,是缺乏社會責任的不良表現。
企業管理過分強調市場導向的弊端,現在已經十分明顯。不斷地創新,縮短產品的壽命周期,使得生產者緊張忙碌,也使得消費者永難滿足。可見市場導向必須以合理為標準,而不是片麵地求新求變。《易經》中與“中”觀念相配的,便是“時”。孔子講《易》,倡導“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的“時中”心法。惠棟在《易尚時中說》中寫道:“易道深矣!一言以蔽之曰:時中。”時中的意義,是在和諧中求均衡,從均衡中求進步。近年來少數人視“衝突”為“權變”的同義詞,亦即以“和諧”、“均衡”為“不知權變”、“不能進步”的最大障礙,完全不了解“從容中道,與時俱進”的道理,不明白在不斷變動的過程中,依然可以求和諧,獲得均衡,並因而得到真正的進步。管理的最終目的在安人,不能安人的權變,就是“權與經反”。
這種權變,極容易導致組織內部的衝突,縱使有利,亦是短利、小利,乃至於假利。唯有“權不離經”的權變,才能夠在安人的“常道”中求得改善,獲得進步。多年來我們引進西洋學說、觀念,已經深受“盲目移植”之苦,現在管理界正在鼓勵權變,亟盼能以“守正以持經,權宜而應變”的中道,作為權變的衡量標準,畢竟守經達變才是管理的正道。
注重方法是西方文化的特色之一。方法論在中國從未成為顯學。中華民族在智力方麵,備受嘉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