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有遭一日會看到你和你爹娘一樣,被白布蓋著抬到我跟前來。怕我沐家的香火,到了這裏便斷了根。”老太太轉身,起身居高臨下看著跪在眼前苦苦哀求的人,悲從中來,“老婆子已經送走了兒子媳婦,你還要我親眼送走孫子嗎?”
一直守在外頭的柳眉聽得裏頭的聲音,進來見裏頭的情形,忙上前扶了老太太去一旁落座,轉頭數落沐少卿,“少卿,你怎麼又來氣奶奶?”
沐少卿此時方覺悔恨,自己失去父母固然悲痛,可又何曾想過,眼前這個老人也是一夕之間失去了自己最親的人從此滿腔心思,也隻落在自己身上。
思及如此,他膝行上前去,伏在老太太腿上,顫聲道:“孫兒再不提此事,奶奶萬萬保重身子才是。”
祖孫兩相擁痛哭一場,老太太一口氣沒提上來,暈了過去,柳眉趕緊叫人來送了老太太回寢居。著人請裘大夫來瞧,又將沐少卿拉到一旁,“你還不放棄追查老爺的死因嗎?”
“姨娘當年也是看過父親屍體的,絕非死於匪賊那樣簡單!”沐少卿心中不甘,可老太太的身體要緊,他也不敢放開手腳去查,“奶奶心中也明白,隻是她擔心我罷了。”
“你能明白老太太一片苦心便好,當年你雙親屍首被送回,老太太跪在知府衙門前哭了三天三夜,結果挨了一頓板子被送了回來,那時你發了燒,所以不知情。”
柳眉歎了口氣,“你那時幾乎把命丟了,若非裘大夫醫術驚人,隻怕就沒有今日的沐府了。老太太這是怕你有什麼閃失啊。”
沐少卿聞言再無話可說,在老太太床前呆了片刻,便默不作聲出了門去。來至中院,立即叫來琥珀,囑咐道:“你下去準備,十五日去蘇府給老爺子賀壽,順道將少奶奶接回來。”
老太太為他忍了大半輩子,若能博她展顏一笑,便是自己忍著點,又有何不可?
琥珀聞言自是十分欣喜,樂顛樂顛地就去辦了,片刻後又回來,皺著眉頭問道:“是否要先通知少奶奶?”
沐少卿眉眼一挑,“通知她做什麼?”
琥珀道:“萬一少奶奶不肯與少爺回來呢?”
沐少卿怔了怔,他竟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當初是蘇拂柳用盡手段要嫁入沐府,無論他如何冷嘲熱諷冷眼相對,她仍舊不屈不撓。
他從未想過,有遭一日她會主動提出離開。
“她會回來的。”
他這話說的信誓旦旦,琥珀卻大大的不以為意,“奴才瞧著少奶奶這次是去意已決,未必肯回來的。”語畢馬上離開。
且說柳眉待老太太休息下,獨自回了院來,卻見自己女兒沐少蓮正在廳上喝茶,蹙了蹙眉,道:“大老爺糊塗也就算了,怎麼你也如此不醒事,由著他亂來。”
沐家嫡庶分明,如今的當家主子卻不甚在意,沐少蓮這個二娘所出的大小姐,憑著精明的頭腦,在沐府謀的賬房管事的職務。
她生平最恨別人因她是庶出而輕慢了,蘇拂柳在她麵前卻從來口無遮攔,次次拿她庶出身份取笑,若依著她的性子早就兩個耳光扇過去了。隻可惜,她這個弟媳是蘇府的大小姐,又有沐老太太庇護著,就是恨入骨子裏了,也得裝出一副與她友善的態度來。
眼見柳眉前來,她將手中的茶盅一放,眉梢一挑揚起一抹凜然的神情,“前幾日我不在府,聽說卿弟原是打算休掉蘇拂柳的,被老太太攔住了。老太太輕易不出上院,下頭的人也斷不敢將話傳上去,是娘將老太太請出來的?”
柳眉聞言,行了過去在她對麵坐下,道:“老太太若不出來,隻怕真叫少卿休了拂柳去。”
“她哪裏配得上卿弟?娘也不是不知道,自蘇拂柳來了後,生了多少事?”沐少蓮一心是要趕蘇拂柳出府去,卻沒料到她竟對沐少卿這般死心塌地,這一年來看著他與輕音恩愛非常,能忍到如今。
見柳眉臉色難看,沐少蓮撥了撥漆黑油亮的指甲,閑閑地說道:“自打父親和母親去世,卿弟便是娘一手帶到大的,如今他當了家,沐府上下誰人不奉娘為主母?偏偏那蘇拂柳來了,屢屢在外說道,說娘不是正房,隻是個姨太太,不能主事。”
柳眉聞言將眉頭一擰,厲聲喝道:“她說的何嚐錯了?莫說是我這個姨太太,便是你這個大小姐,如今能管沐府的賬務,也是少卿看在我多年照拂的份兒上,格外開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