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眉頭暗暗一皺,賠著笑臉,“陳太太息怒,是奴婢不會說話,這便將小姐請來。”轉身又安撫沐少蓮,“大小姐放心,小姐來了,自然會為你們出氣的。”
那沐少蓮二人落入如此尷尬地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剜了那陳太太幾眼,恨不能用眼神殺死她。
靈兒來回話時,蘇拂柳正在廚房看顧要給老爺子呈上去的菜肴,因早已料到這一幕,未曾驚訝,隻吩咐廚娘,“沐府老太太今年是要來的,她不吃香菜,你們按照老爺子的菜式,再準備一份。”
又去將各個院子的菜品看過,方才攜著靈兒來至水汀。
那陳氏自恃自家水產生意做的大,半個江南的魚蝦都靠他們供給,隻將蘇沐兩府的當家人放在眼裏,那沐少蓮與輕音,一個是庶出,一個是妾侍,她自然未當回事。
眼見蘇拂柳姍姍來遲,不等她跨進水汀閣門,已經朗聲說道:“便是我們陳家這樣的小門小戶,尚有妾不同桌庶不同席的規矩,似蘇府這樣的人家,反倒是有點人模狗樣的都上得了台麵來。說得好聽了是蘇小姐大仁大義不計較,外頭那些不知底的,還以為是蘇府沒規矩呢。”
陳氏這話雖未指名道姓,任誰也聽出她話中對沐少蓮二人的貶責之意,明裏暗裏又將蘇拂柳數落了一番。
眾人此次齊齊低了頭,仍舊未曾作聲。
若單是沐少蓮也就罷了,她畢竟隻是管理沐府賬務,左右不了江南商道上的事。可蘇拂柳卻不一樣,她有蘇老爺子撐腰,又深的沐老太太喜歡,若她想,整個江南的商道都能為她顫抖。
隻可惜,陳氏顯然不知道這一點,她仍舊記著蘇府那個小小的混世魔頭,渾然不知此刻朝她款步行來的女子,是經曆過修羅地獄回歸的複仇者。
“蘇家立足江南百餘年,講的便是規矩二字。”蘇拂柳入了閣去,朝陳氏彎腰揖了一禮,盈盈笑道:“但法還不外乎人情,這規矩嘛,理該對外不對內才是。”
眾人皆聽出她話中的維護之意,有人悄悄拉了拉陳氏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那陳氏卻不是個能在口舌上吃虧的人,哼了一聲,道:“主為內仆為外,看來蘇小姐畢竟年輕,還是得蘇老爺常在家中管教才是。”
眾人臉色皆變,將頭壓得更低一些。也有膽子稍稍大些的,抬首去看這位蘇大小姐的神情。
卻見背光而立的女子黃裳襦裙,衣襟上的盤絲牡丹扣豔若驕陽,黑發如墨,襯著白皙麵龐上的笑意輕輕淺淺,幹幹淨淨!
“家父四海奔波,拂柳不才承蒙爺爺教導,如有不周之處,還請海涵。若陳太太不願與蓮姐同屋而食,我便叫人為陳太太在汀中軒逸亭單獨設宴,也算是賠罪了。”語畢,她果真去吩咐靈兒,“設宴,請陳太太入席!”
靈兒領命,叫人在軒逸亭中擺上宴席,帶著冬竹與巧兒來,不由分說將陳氏‘請’到了軒逸亭中。
蘇拂柳這招四兩撥千斤玩的風生水起,隻叫閣中眾位夫人暗暗服氣。蘇家小姐向來豪爽性子直來直去,什麼時候也學會綿裏藏針柔中帶刺了?
將眾人神情收入眼底,蘇拂柳暗暗滿意,心思幾經變化,又轉身朝沐少蓮賠罪,“都是拂柳處理不周,才叫蓮姐受了這般委屈。”
沐少蓮最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若是在別處受了此等羞辱,怕早大鬧一場拂袖而去了。
可偏偏這裏是蘇府,眼下聚集的都是江南名族太太,再加上蘇拂柳又是這般態度,她若是再追究下去,在眾人心中隻怕落得個不識時務任性取鬧的形象。
因此也隻能將滿腔怒火壓下,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原是他們搬弄是非,與你何幹?”
蘇拂柳還待安慰幾句,卻見外頭小丫頭匆匆來稟,說是沐老太太來了。便將前事做罷,攜著一眾女眷迎了出去。
隻見外頭爺們兒皆至屋中回避,老爺子身穿大紅福壽雙祿錦裳,由陸子琴攙著,身後跟著沐少卿。
那頭老太太自馬車上下來,身穿暗黃福字回文衫,外頭搭著一件老綠的輕容紗披脖,手裏柱著四角拐杖,柳眉攙著她便入了門來。
二老一見麵,各自先笑一番,老太太便瞧見一旁的陸子琴,問道:“這可是晴丫頭的孩兒,真真與他娘一個模子,俊俏的很。”
蘇晴誕下孩子後不足一月便去,陸子琴從未見過母親,隻在旁人口中聽說,時常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愣神,如今再聽母親的名,心中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