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目的達成,蘇拂柳心中自樂,轉身正欲回府,卻見沐少卿就站在不遠處的梨樹下,又驚又疑,“你怎在此?”
“若不在此,怎知你如此恨我?”七月本是極炎熱的時候,沐少卿一身白衣散發著冰雪般的寒氣。他兩眼冰冷,雙唇緊抿。
“恨?”蘇拂柳心中苦笑,她是曾恨,恨得刻骨鑽髓,恨得失去自我一世糊塗。“沐少卿,憑你自己的力量,將我趕出沐府吧。”
七月炎陽下,她黃裳襦裙,從他身邊越過,笑如夏花燦爛。直到進了蘇府大門,她臉上的笑,方如江南日出時慢慢散開的大霧,彌散在晨曦將沒之時。
“蘇小姐可知道蔡權在為二皇子辦事?”斜裏,瀟荻一身青衫行了過來,那雙分外清涼的眼,看向蘇拂柳時也有絲絲不解。眼前這人,分明心計深沉,卻又為何甘願以惡示人?
蘇拂柳將眉眼一挑,唇畔又漫上一貫的輕輕淺淺的笑,“瀟丞相這是在關心拂柳嗎?”
瀟荻將視線一轉,落在院中稀疏人影之上,目光終究無法鎖定,又回到了蘇拂柳身上,“子琴很看重蘇家。”他說的這樣無可奈何,這樣的憐惜,這樣的叫人替那個年僅十八的人傷感。
前世陸子琴為蘇家所做的一切,蘇拂柳皆還記憶猶新,隻是當初她為恨蒙蔽雙眼,將他的一腔深情當做報複沐少卿的墊腳石,踩入了陸夜登基之路的泥濘之中。
“兄長的大業我要扶,蘇沐二府滿門的榮耀我要保,與其委曲求全,不如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她轉身,認真地看著眼前霽月清風般的男子,“瀟大人肯為萬千黎民擱下家恨,又怎會眼睜睜看著將來的一天他們飽受苦楚?”
語畢,再不停留。
看著女子漸行漸遠的背影,瀟荻蹙了蹙眉。他生平閱人無數,卻偏偏看不透這小小女子,她似霧似霜,似花似刺,自以為看清了,卻又發現她身上多了一層屏障。
江南的水,滋潤出來的,該如那個名動天下的才女一般溫潤。而蘇拂柳身上,除了烈性,他再看不出別的!
時至黃昏,賓客幾乎散盡,隻有沐府的人還留著,皆齊聚老爺子的院內談天說話。蘇拂柳也陪了一會兒,便有跟著蘇留毅外出做生意的家奴蘇帆攜帶賀禮,來給老爺子拜壽。
她心中略有不自在,便托詞酒飲多了犯暈,帶著靈兒辭了出去。
靈兒自知小姐與老爺夫人關係向來不好,不敢多話,隻隔了兩步遠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三月三,揚州繁,春風拂柳意闌珊!
她便出生揚州,世人都道她這個名字寓意春回大地萬物複蘇,可見蘇老爺對她寄予厚望。
他們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到來,在那對夫唱婦隨的夫婦眼中,不過是令他們生意暫時卻步的阻礙。與其說他們是夫婦,倒不如說是生意上的夥伴罷了。
他們的夫妻之名,無關風月,無關情深,隻不過是兩個同樣為商瘋狂的人,走到了一處而已。
春風隻怨楊柳倔,不肯低眉侍漣漪……
這才是他們的真實用意。
她混混想著前事,一路穿過花巷水汀,回了柳園。忽的想起昨日戲台子一事,問靈兒,“搭建戲台子的工人都留在何處了?”
“就在後頭的農舍內,有兩位媽媽看著。”靈兒回道。
蘇拂柳便轉身往農舍去,又問道:“搭建戲台子的木料可檢查了?”
靈兒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方才小聲應道:“確如小姐所料,斷掉的兩根木材上有被毒物腐蝕過的痕跡。奴婢已經叫人送給裘大夫辨認,他說今日就有消息。”
蘇拂柳皺眉不語,腳步卻不由的加快。若非昨日雷雨,今日爺爺這場壽宴,不知要鬧出多大風波了。這些人既然敢在蘇府行如此明目張膽之舉,可見這背後主使之人心思歹毒。
蘇家在商向來以誠義為本,凡事都是蘇留毅與沐雪二人親力親為,上下必不會出岔子。不是商敵,就隻能是私仇了。老爺子向來仁厚,這人必定是衝著自己來的。
蘇拂柳一路想著來到農舍,劉媽與宋媽正在院子裏剝蓮蓬,見了她來,忙起身來行禮,“大小姐,你來了?”
蘇拂柳麵色嚴謹地看了看二人,沉聲問道:“裏頭的人怎麼樣了?”
宋媽媽搶道:“咱們按照靈兒姑娘的吩咐,告訴他們等老爺子的壽宴過後,大小姐要親自向他們賠罪,哪裏還有人敢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