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拂柳含笑道:“宋媽媽辛苦了,我讓人在偏院備下了宴席,你且先去吃。辛苦劉媽媽先在這裏看著,待宋媽媽吃過了,再來替你。”
她話說的如此至情至理,宋媽媽也無其他推脫之詞,隻好辭了出去。
到她離去後,蘇拂柳讓靈兒在外候著,喚了劉媽媽一道同自己進去。
農舍原是她幼年覺著好玩,仿著江南周邊幾家農房所建造的,又像模像樣地在四周開墾出幾塊菜地,終究似小孩過家家一般,不過三兩日便丟開手去。倒是老爺子將商業交給蘇留毅後,閑暇時將農田改作花圃,時常來侍弄花草,因此屋子倒也時常有人收拾,桌椅床榻一應俱全。
那幾個工人被看在此處,靈兒倒也沒為難,一應吃食是齊全的,隻是昨日才在生死邊緣走一遭,眾人心情都不大好。
幾人皆懨懨地或坐或靠,想是一夜未睡,皆無精打采的。見到蘇拂柳來,隻工頭劉四起身來見了禮,“大小姐,我那兩個重傷的兄弟,如何了?”
蘇拂柳瞧他身材消瘦,竟不似個幹體力活的,不免多看了兩眼,隻道:“已經請了好大夫,必不至他們留下後患。至於死去的人,也已經依約按照付給賠償,不教他家人今後日子難過。”
劉四聞言將眼皮一搭,一切悲傷盡在不言中。
蘇拂柳往中間桌旁一坐,隻顧低頭把玩袖口上的盤絲扣。劉媽媽見此,便上前將眾人都喝了起來,她方才抬首道:“整個江南,也就劉工頭匠工最好,這次戲台子,竟砸了招牌?”
劉工頭忙跪下,道:“用料俱是最好的,基礎也搭的紮實,這些大小姐都是親眼見過的。究竟為何會倒,小的實在不知!”
蘇拂柳眯了眯眼,這劉四一家老小都在江南,也小有名氣,事後也第一時間調查,無什麼可疑之處。但他手底下帶著的這班人,卻不好說。
除卻一死兩重傷的人,其他人都有嫌疑。
“昨兒個暴雨將至,蘇管家已經叫你們先行避雨,為何還要雨中施工?”若一打雷他們便撤離,也不至於有人死亡,此事的性質也小許多。
“因隻差最後一根橫梁,吊了一半,小的想著這雨一時半會兒下不來,便打算做完工了,大夥兒也好早些回去。”劉四此刻後悔不已,若非他貪圖進度,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蘇拂柳垂眉思量,除了那木材上的腐蝕毒物,其餘一切都是巧合?
外間忽的傳來靈兒的聲音,“姑爺怎麼來了?”
蘇拂柳心中一顫,她千方百計要避開沐少卿,他卻偏偏無處不在,叫她難以心安。心思一轉,隻叫劉媽媽還在屋子裏看著他們,自己行了出去,淺淺笑道:“既知道我恨透了你,又跑來做什麼?”
沐少卿本是個極溫和的人,卻偏偏冷著一張臉,隻叫人看了六月生寒。“我來隻是提醒你,不要忘了你自己說過的話。”他這聲音,如他眼神一般,冷的絕情。
“休書既出,斷無收回之意。隻是你也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不想她老人家有事,我少不得還要頂著沐少奶奶這個名頭。”蘇拂柳隻將滿腔的情傷掩在眉梢清淺笑意中。
夕陽餘暉,映著農舍青黃稻草,映著女子姣好的容顏,沉靜如水。
隻因她從前劣跡斑斑,此刻抽身如此灑脫,倒是叫沐少卿心中存疑。分明是她算準了老太太不會讓她出府,才會故意拿出休書來,此刻竟撇的幹幹淨淨。
“你恨我,隻管報複我一人便是,沐府百年經商積累起來的名聲,絕不允許你染指!”
“你若但真將沐府名聲看的那樣重,昔日就不會那樣待我這個妻子,今日也不會帶著那個女人登門。沐虛澤犯下的那些事,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明知沐少蓮胸無大局,卻仍將沐府賬務交到她手中。沐少卿,我蘇拂柳便有十分的不是,其中九分皆拜你所賜!”
她曾愛的瘋狂,恨的痛絕,卻也怨他分明情深,唯獨待她薄情!
“沐少卿,但凡你有我父親半點決斷之明,當初又怎會被迫迎我進門?今日又怎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麵?”
她罵的痛快,字字句句,卻是紮在自己心上,血流成河!
因為她不得不承認,從始至終,自己從未走進這個男人的心裏,即便她將天地傾覆日月翻轉,在他眼裏也不過一個瘋癲毒婦,而不是他沐少卿的妻子。
蘇拂柳從前蠻橫驕縱,在沐少卿眼中難容,豈料她今日這番言論,更叫他意外。正此時,林果兒趕來,說是老太太要走了,問姑爺來接到少奶奶了嗎?
蘇拂柳便同她一道去前邊,果真見老太太已經收拾妥帖,見她來,忙上前來拉著她的手,道:“我就知道,蘇丫頭是最明理的人,快隨奶奶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