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爺讓奴才幫著少奶奶,怕有什麼不懂的地方。”
蘇拂柳心中自然清楚,沐少卿哪裏是叫琥珀來幫著自己,分明是叫他來監督的。也不說破,但真拿了幾處不明白的出賬地方問他。
連日來她忙著賬房的事,外頭的流言是越來越厲害,更有傳出她同別人有染的消息。一有頭前她帶著陸子琴出門逛去的閑言,又有夜宿驛館的風語,一時間竟連沐府上下都議論開來。
這日,沐少卿來看沐少蓮,見她躲在院外兩株老芙蓉樹下玩耍,身旁也無一人跟著,嘴裏唱著:“沐家人,真好笑,死了兒子沒人管,孫子當家亂糟糟,娶個媳婦兒往外跑。”
他聽了此話,哪裏還能忍的了,將在芍園伺候的丫頭小子都喚來,問是誰傳進來的話,無人敢應。他便叫人各自打了二十杖,將翠翠等丫頭都撤換下去,另擇了一批放心的丫頭伺候沐少蓮。
又傳令院中,老太太若聽到一點風聲,便將所有人都逐出府去。
由此風聲才收住,蘇拂柳聽聞此事,還在賬房查看賬本,時不時在紙上記錄些什麼。靈兒一旁說的漲紅了臉,揚言非要給那些人好看。
蘇拂柳卻渾然不在意,將最後一本賬本過目完畢,又在屋子裏忙活了半日,列出一張清單來,喚了琥珀來,“以你們爺的名義將這些人召集到沐府祠堂來,我有話說。”
琥珀拿著清單看了看,站著沒動。
蘇拂柳自知他什麼意思,隻道:“讓你們爺也同去!”
琥珀這才去了,不多時沐少卿便來,問她究竟做什麼?
蘇拂柳道:“這些人你礙著麵子不敢打發,我倒是不怕,趁早打發了也省事。”
沐少卿驚得細看名單上的人,這些人中,或有品行不端的,或有賴賬作假的,亦或者有苛待下人的。新舊都有,新人也就罷了,有些人在沐府做了十幾年的工,隻仗著資曆老了犯起事來,他確實礙著麵子不好打發。
蘇拂柳卻不同,說到底她是蘇家的人,又同當家的不睦,卻深的老太太喜歡。由她去做此事,眾人也不會說沐府薄情寡恩。
他捏了捏手中的清單,轉頭卻見蘇拂柳眼神朦朧起來,滿臉疲憊地伏在案上,嘴裏咕噥著:“我略歇片刻,等人齊了叫我。”
一時清風入賬房,將書頁翻的嘩嘩作響,伏在案上的女子側容安詳,青絲流瀉滿桌。
蘇拂柳一覺醒來,見身上搭著褐青色的氈子,靈兒在一旁拿筆塗鴉,見她醒來歡喜道:“小姐這招果真靈驗,才剛奴婢來,見姑爺正給你蓋氈子呢。”
將氈子拿在手中,蘇拂柳怔忪了半晌,略醒了醒神,問:“那些人可都到了嗎?”
靈兒回都到了,二人便同去祠堂,見大大小小數十號人齊聚祠堂內外,老的已過六旬,少的不過十幾歲的。
見了少奶奶來,眾人皆起身迎合,唯有坐在左手首位的一名鶴發老者身形未動,仍舊倚靠在張椅上,手裏搓著兩個雞蛋大小的明珠。
蘇拂柳在門口掃了他一眼,心中暗笑,今日正要拿他殺雞儆猴,竟也十分配合。如此想著,她入內就坐,將賬本往一旁的案上一搭,不等眾人寒暄,開口道:“再座都是沐府的老人,閱曆比拂柳深,若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望各位叔伯見諒。”
眾人皆道:“少奶奶客氣了。”
知她是新官上任,不做點威風恐怕人說她沒有作為,因此眾人皆不將她放在眼裏,麵上尊敬,心底缺不以為然。
蘇拂柳將眾人表情看在眼裏,隨手拿起一冊賬本來,翻開念道:“去年有七艘大船沉毀,船隻本身就不說,單單是船上所載的貨物,加上賠給商戶的銀子,就挖掉了沐府所賺銀子的十之有三。”
“少奶奶身居閨閣,不知海上凶險,上有暴風驟雨,下有漩渦暗礁,每一樣都能吞噬一切。”眾人皆未應話,卻是那鶴發老者先出聲。
蘇拂柳早已知道他,在沐府做了二十三年,舊年間是個跟船的水手,在氣象預判方麵是一把好手,逐年提拔舵頭,到如今管理著十艇大船的進出掌櫃,真是人越老越沒用了。
今日正要借他的老資曆立立威,他倒正好跳了出來,倒是省了她一番口舌,含笑說道:“鄭老這話不假,拂柳不知海上凶險,但身為掌櫃的,你手下的貨船一年便毀了三艘,這個責任,是算在你這個做掌櫃的頭上,還是算在下麵舵頭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