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眼微微眯起,淡淡的聲音透著一絲陰冷,“我竟是給忘了,那些跟船去的舵頭水手,沒一個活著回來的,這個責任你便是要推,隻怕也推不掉了吧。”
“少奶奶這話是何意?”那鄭老風裏來雨裏去在外跑了這些年,自然聽得出蘇拂柳話中的意思,隻是不信她小小女子有這個膽量,真要追究他的責任來,“沉船的事,少當家的已經處理過了,少奶奶今日舊事重提,隻怕是白費心機。”
蘇拂柳隻笑不語,又翻了翻賬本,念道:“鄭老所管的船隻去年入賬總共是八萬兩銀子,比起其他掌櫃的,高了三萬兩。但你這十艘船船型最大,所載的貨物不是毛皮藥材就是珠玉寶石等,進賬原不該隻有這些。”
鄭老皺了皺眉頭,渾然沒將她放在眼裏,冷哼了一聲,道:“船型大,航程卻是最遠的,何況越是珍貴的東西,所擔的風險就越大,沒有個好價錢,下頭的人怎肯安生跟船?何況沉了的四艘貨船,死人賠償和契約賠償不都是從這些入賬來的?”
蘇拂柳似無話可說,又拾起另一本賬冊,點名了掌櫃,說他去年入賬倒是合格,卻有商戶抱怨東西運送過去有短缺,時間上也有出入。
如此一番挑揀下來,滿祠堂的人都爭相為自己辯解,隻打量蘇拂柳不懂外頭的事,各有理由來。
蘇拂柳捧著茶杯,一一掃過眼前的嘴臉,閑閑地飲了口茶,待眾人都爭論過後,方才朗聲說道:“沐府做的是賺銀子的生意,不是人情買賣,大家各自回去將手裏的事情交代好,來我這裏領了銀子,好聚好散。”
她這淺淺一句就似平地驚雷,瞬時在人群中炸開,將眾人情緒都挑撥起來。
那鄭老更是站了起來,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我在沐府做活的時候,少奶奶還沒出世呢!”
蘇拂柳點點頭,讚同他這句話,眉眼一揚,平淡的眸子精光一閃,抿唇道:“你在沐府做了多少年哦不想知道,但如今既然是我蘇拂柳管賬,就不容許你們在這上麵動手腳。”
她說著將茶杯輕輕擱下,起身離去。經過鄭老身邊時,在他耳邊悄聲說道:“你若識相就此收手,莫要等我拿出你同那些人勾結謀算沐府的證據出來,大家沒臉。”
語畢,也不管他驚愕的神情,帶著靈兒離去,留下眾人驚慌失措。
“鄭老,你是沐府的老人了,也該說句話啊!”
不知是誰起了頭,眾人皆看向鄭老,因他資曆高,就是在沐少卿麵前也說得上話,都指望著他此時站出來。
那鄭老還在細想蘇拂柳剛才的話,拿不準她是詐自己還是真有什麼把柄,他自認為做事向來幹淨從不留尾,這麼多年來無人發現,蘇拂柳是如何憑幾本賬冊就斷定自己與人勾結?
眾人見他不搭話,兀自討論起來,說是要去找少當家的理論,若實在不行,就去找老太太。
鄭老抬首望去,隻來得及看清淺碧色背影消失在沐家祠堂門前,不覺哀歎。又忽的想起此次是少當家召集眾人來的,卻不見他人,可見此事他分明知情,隻是礙著情麵不好出來,所以將蘇拂柳推在前麵?
到底是小瞧了這些年輕人!
且說眾人鬧到了沐少卿的書房去,琥珀隻說爺在上院陪老太太說話,眾人說著又要鬧到上院去,幸而沐顯來的及時,將大家勸下。
“讓少奶奶管理賬房是老太太的意思,大家都知道老太太偏疼她,就是少爺也沒有插手的餘地,鬧到了老太太跟前,少奶奶自有言辭應對,到時候大夥得個背主忘恩的名,隻怕這麼多年的情分也就沒了。”
又許大家,各人在少奶奶賬房支取多少銀子,少爺這裏拿出體己來付給大家雙倍。
如此勸慰了一番,眾人有了銀子,又怕事情鬧大果真翻臉,不好再鬧下去,隻得各自散去。
沐少卿就在書房內,聽著外頭腳步聲漸遠,琥珀與他說起蘇拂柳在祠堂說的那些話。心中暗襯,她這話雖然刁鑽蠻橫,卻未嚐不是快刀斬亂麻的好法子。
又想起蘇拂柳從前種種行徑,分明是個聰慧的女子,隻是心腸歹毒了些,但凡她肯留一絲仁慈,他也不會待她如此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