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拂柳知道他與梁家有過節,如今見了陸夜的名少不得激動,笑了笑道:“這天下有誰敢冒用陸姓?”
捏著帖子的手微微一抖,裘大夫默了半晌,才將洶湧上胸腔的氣血壓下,再問:“你要去?”
蘇拂柳聳聳肩,秀眉輕挑,盯著那張帖子悠悠說道:“醫者為人治病總要因人而異,因時製宜,心中無丘壑不敢妄斷生死。此理同商,亦同政,不知裘大夫的雙眼是否就局限在醫道上?”
一時摸不準她要說什麼,裘大夫未應聲。
蘇拂柳淺淺笑道:“自珩帝消極後,這陸國雖有瀟荻,卻如惡疾纏身,內憂外患,總須得有人為它開一服良藥。”她視線慢慢上移,盯著那雙隱藏在麵具背後的眼,一字一句問道:“裘大夫以為,誰才是這幅良藥?”
陸國眼下最要緊的,無非是立儲的問題,陸夜當為儲君原不受爭議,但珩帝卻遲遲沒有行動,而瀟荻一直相幫陸子琴,如此一來,眾人未免揣測紛紛,太子之位隻怕就落在他們二人手中。
至於是誰,自古帝王之爭,瞬息萬變,成王敗寇三分天定,七分人為。
半晌,他垂首,掩去眼中灼灼精光,“醫者救人為本,我並無救國的本事。”
“人也好,國也罷,成功從來不是屬於一個人的。”蘇拂柳忽的長長歎了口氣,收起了帖子,迎風笑道:“他日慶功宴上,必定會留裘大夫一席之地!”
她說的如此信誓旦旦,臉上揚著自信的笑顏,仿佛已經看到了結局。
事實上,她確實看到過結局,成王敗寇,血流成河。而她此生此世,就是要去改變這個結局,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眾人隨著蘇拂柳離去,裘大夫在涼亭中靜坐許久。看秋風涼爽拂過落葉枯枝,催促倦鳥南飛,他伸手拾起一片落在石桌上的梧桐樹葉,輕輕一歎,覆手又將那片枯黃的葉子放在桌上,提起自己的藥箱往偏院行去。
時十月初十,蘇拂柳著一襲橘色的長衣,外頭罩著大紅的氈子,坐上馬車往醉逍遙去,身邊隻有靈兒跟著。
至酒樓下車,小二早早候在外麵,將她迎上二樓一間大屋內,七八個商家富賈圍著八仙桌就坐,其中有她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
更有那前幾日才被她趕出沐府的鄭老,正與陸夜說笑著,見了她來,臉色一變,冷哼一聲起身就要離去。
陸夜忙拉了他,笑道:“今兒是本宮請客,鄭老可務必要給這個麵子。”又過來迎了蘇拂柳進去,向眾人介紹道:“這位是沐府的少奶奶,想必大家都不陌生。”
在座都是江南做生意的,大大小小,總與蘇沐二府有些往來,自然對蘇拂柳不會陌生。因鄭老同她的糾紛,因此眾人十分尷尬,略寒暄幾句便都不言。
鄭老對蘇拂柳再有怨懟,到底不能拂了陸夜的麵子,因此又坐了下來。
“我還以為二殿下隻請了我一人呢。”蘇拂柳淺淺一笑,在陸夜右手邊坐下,正在鄭老的對麵。“鄭老如今成了二殿下的座上賓,從前拂柳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海涵才是!”
鄭老氣的吹胡子瞪眼,好話歹話給她說盡了,得了便宜還賣乖。他行商這麼多年,最難應付的便是蘇拂柳這樣的人,天不怕地不怕,莽撞無知。
偏偏這人背後的權勢,給了她這樣的資本,焉能不氣煞他的?
陸夜將二人互動看在眼裏,暗道蘇拂柳果真是個一點就透的人,短短時間內就拿到了沐家賬房管事的職位,且清理了那麼多得力能幹的人。
“本宮代父皇巡遊各地,江南商業最為發達,稅收占了全國比例的三層,父皇可是相當重視的……”
陸夜正打著官腔,蘇拂柳心中冷笑,江南商業發達隻因蘇沐二府都在這裏,而今日的他陸夜宴請的不是沐府當家人,也不是蘇府的當家人,而是這些與蘇沐二府有糾葛心生不滿的人,其用意可想而知。
這些人不過是他打擊蘇沐二府的棋子,包括她蘇拂柳,也不過被他當成了一枚棋子。一枚可以為他奪得天下的棋子。
隻是他還不知道,如今這枚棋子心中想著的,是如何將他從棋盤上推入萬丈深淵。
一頓飯吃下來,蘇拂柳話說的很少,神情也是懨懨的,顯然對於陸夜的安排並不滿意。
午時一過,她便借口午困辭了出來,見琥珀在馬車旁候著,又見沐少卿同沐府幾個掌櫃的也從醉逍遙出來,不由的怔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