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究竟有多可怕,蘇拂柳等人雖未曾親眼所見,就從人們談之色變這一點能判斷出,它究竟有多危險。
而此刻,這個危險就在沐府,甚至就是她蘇拂柳的東苑。
饒是一向鎮定自若的她,此時也怔的後退數步,不同於麻風的纏綿之態,瘟疫來如猛虎,去如抽絲,頃刻間要人性命不是不可能。一旦沾染上,恐怕隻有等死的份兒了。
不等她說什麼,那廂春紅已經將撲通一聲跪下來,忙求救命。眾人皆知道是照顧鶯哥兒,隻疑心她身上沾了什麼,因此被不肯近她。
正此時,裘大夫又發現她手臂上的紅斑,眸中閃過一絲惋惜,“萬不可再讓她出去。”
他話中意思十分明顯,既然有一人沾染這這惡疾,焉知沒有旁人也得了這瘟疫,隻怕不僅僅是春紅,整個東苑,甚至是蘇府都要被隔離起來了。
這瘟疫不似麻風,隻要防治的好便沒事,它無孔不入,不知有多少人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丟了性命的。
蘇拂柳怔的在屋子裏呆坐許久,得裘大夫反複的提醒,才叫人來,將此事通知姑爺。又按照裘大夫的要求,將春紅帶下去單獨關了起來。
最後,沉而重之吩咐道:“但凡東苑的人,都不許再外出!”
既然是在她這裏發現的起因,這東苑的人連她在內多少都和鶯哥兒有過接觸,雖不似春紅那樣日夜照料,卻足夠瘟疫傳染。
忽的想起那鸚鵡原是蘇府來的,陸子琴那處還有一隻,雖然未必同源,但也一起待過的。忙叫人往蘇府傳信去,將此事告知,請老爺子早些拿主意。
話傳到沐少卿耳中,他正同幾個掌櫃的議事,聞言不敢聲張,忙將手頭上的事情壓下,趕往東苑來。
之間東苑已經派了幾個老婆子看守起來,臉上皆帶著麵紗防治疫病,見他來了,著實攔下,不許他進去。又說:“裘大夫說東苑這裏,他自然會想辦法查清楚了,給爺一個答複。少爺這樣貿然闖進去,怕一時不慎染上疫病。”
他堪堪將腳步停下,擱著青木院門朝裏頭探去,從未覺得這東苑的院子如此大,大到他一眼看不見本該在古桃樹下貪睡的女子。隻聽見滿院哀哭之聲傳來,竟比初冬的風還涼一些。
“即刻叫人去將城中最好的大夫請來,無論花多大的代價,一定不能讓疫病在沐府蔓延開去。”他捏起的拳頭狠狠落在青木門上,卻隻留下一個斑駁的血印,驚的木門嘎吱一聲,似也為他的無能為力而歎氣。
柳眉已聞訊趕來,才先她還在心中清醒,吃下那碗雞湯的不是拂柳,卻不想此刻便出了這麼大的事,那孩子的性命就似懸在崖邊的折了翅的孤鷹,在風中來回搖擺,隨時有粉身碎骨的危險。
眼見沐少卿滿臉的絕望,她忙安慰道:“經由這麼多事她都逢凶化吉,這小小疫病,又怎麼能難倒她?”
她這話說到最後沒了音,連她自己都騙不過去,又怎麼能說服旁人呢?
忽的,見裏頭匆匆跑了一人出來,定眼一看竟是春紅。隻見她衣衫淩亂發絲披散著,一路形似癲狂地跌跌撞撞跑出來,死命拍打著青木製成的院門,哭喊道:“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裏等死,你們放我回家!”
她將手從門縫中伸出,五指沾染點點血跡,手臂上紅斑處血肉模糊,想是她自己抓的。她的五指帶著血腥在空中拚命地抓著,仿佛是溺水的人,窒息之際努力想抓住一根哪怕是救命稻草一般……
隻可惜,回應她的,是兩個老婆子幾聲喝罵,已經幾記鞭子的抽打。
眼看著那隻手臂再無可看之處,春紅方覺疼痛一般將手收了回去。從門縫中往外一看,見是她二人,又跪下苦苦哀求道:“少爺,二姨太,你二位素來是最慈悲的,奴婢在沐府服侍也沒出過錯,就看在主仆一場的份兒上,放我回家去吧,我不想留在這裏。”
死亡的恐懼就籠在這座院子裏,就像是一副沉重的枷鎖鉗製住這個韶華女孩的咽喉,她掙紮著求饒,想要活下去的欲望迫使她忘了周遭的一切。
柳眉看的心中一顫,背過頭去不敢再看。沐少卿再一次感受到了無能為力的痛苦,他分明說過,要替奶奶好好看著沐家,看著它強大起來,可每次出事,他除了看著事態漸漸脫離自己的控製,最後演變的一發不可收拾,其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頹然地蹲下身來,捂住雙耳,想借此來緩解心中的痛苦。可他越是逃避,那一聲聲的求饒救命,就似在他心中紮根了一般,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