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陸子琴的話,沐少卿心中也稍稍放心,隻道:“她因嫌那鸚鵡聒噪的很,一直未曾親近,隻交給下人養著。如今東苑裏的人也隻一個照料鸚鵡的丫頭有了明顯的病症,裘大夫又在裏頭,她未必有事。”
他話說到這裏,心中也漸漸擔憂起來,尤其是蘇拂柳說的那句話,竟似不將生死放在眼裏。想了想,他又喚來琥珀,吩咐道:“通知進東苑,六殿下來過,也請了大夫過來,讓她放心。”
聽爺這話裏頭藏著關心,琥珀心中竟也明朗起來,使了促狹,問道:“爺說的讓誰放心?”
“自然是你少奶奶!”沐少卿隨口一答,忽然反應過來,瞪了琥珀一眼。
琥珀忙小跑開去。
陸子琴因擔心蘇拂柳,無論如何要去瞧她,隻說在外頭遠遠瞧過她,見她安然之後,也好回去叫老爺子放心。
沐少卿到底拗不過他去,陪著他一同至東苑,喚了蘇拂柳。
隻見她一身粗衣麻布,長發用絹布包起,手裏還拿著鋤頭。臉上,手上皆沾了泥土,十分好笑。
陸子琴原本是滿心的擔憂,卻見她這幅樣子,到底沒忍住,笑出聲來。打趣道:“你這可不像等死之人,該有的扮相。”
蘇拂柳嗬嗬一樂,也笑了起來,“兄長這樣,也不像是來看望將死之人的。”
二人默了片刻,忽的相視大笑起來,笑了半晌,因看到陸子琴身後的沐少卿,笑意頃刻間便收攏,隻在嘴角噙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問道:“才剛聽外頭鬧得厲害,是不是因為我的事?”
“是。”沐少卿本想瞞著她,卻又知道她十分聰明,未必能瞞得了,隻得實話實說,“是鄭老幾人挾私報複,已經平息了,你不必掛心。”
他既然說是平息了,蘇拂柳自然不擔心,隻道:“鄭老其心不正,曾與陸夜接觸過,兄長還要仔細地提防,他們此計不成,恐怕還有後招。若是衝著我來尚好,若他們將矛頭對準兄長,眼下瀟荻未在你身邊,我又受此束縛,實在不放心。”
她這話老練沉穩,實在不像十九的小女孩,旁人聽來,隻以為她經曆了多少浪世浮沉,才沉澱出這樣的心境。
陸子琴聽來,心中也是百味陳雜,他一直以為奪帝之路必定孤單一人,卻不想如今她在自己身邊,自己身陷囹圄卻仍為他著想。
又想起鄭老竟與陸夜有勾結,隻怕此事背後還不簡單,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你隻顧好自己便是,陸夜我自能應付。”默了片刻,陸子琴又道:“柳驚濤突然被扣,江南知府換人了,此事是你暗中所為?”
蘇拂柳笑道:“兄長看我可有那個能耐嗎?”
她並未表現出絲毫驚訝,陸子琴便知此事與她有關無疑了,隻記在心中不提,有說改日再來瞧她,便同沐少卿出來。
一旁聽二人談話,沐少卿心中驚訝不已,早前聽陸子琴的意思,便知道此子並非傳言那般懦弱無能,細思下來,終究按捺不住心頭的疑惑,問道:“殿下與她做了什麼約定?”
陸子琴沒曾想他會有此一問,奇道:“你竟會過問起她的事來?”
沐少卿眸光一沉,不知自己在他們眼中到底是個怎樣薄情寡性之人,隻悶悶應道:“如今她人到底在沐府。”
話既然說到這裏,陸子琴索性說了明話,“你既未將她看作你的妻子,她的事你也無須過問,無論她在你眼裏是怎樣的人,但她蘇拂柳,是我小妹。”
他轉身,一直收斂的霸氣顯露無疑,沉沉說道:“沐少卿,你若再為一己好惡傷她,我必不會饒了你。”
略停了停,他又道:“她的臉已因你而毀,便是再多的怨恨,也該消散了吧!”
這一句話在沐少卿腦海中飄蕩了許久,久到陸子琴的身影消失在湖心亭的盡頭,他還愣在原地。他這一生,自認沒有對不起蘇拂柳的地方,唯有在看到她臉上覆著的麵具時,絲絲愧疚才爬上心來。
不可否認,因她從前行事十分乖張,對她已生了三分成見,尤其是看到她不溫不火的態度,更無法壓抑心中怒火。
此刻想來,自己竟是多次誤會與她,但她卻從不解釋。
或許是她解釋了,隻是態度太冷漠,言語太蒼白,無法消除早已在自己心中生根的懷疑。
他轉頭往東苑方向看了看,夕陽餘暉下,這座小院升起寥寥炊煙,幾分暖意添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