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莊子原是農院,種了菜供應沐府上下的,隻因沐少卿近來覺得與商戶見麵,在外多有不便,便尋思著將這農院改改,修葺些假山水池亭台樓閣,今後有商戶遠道而來,也可住在裏頭。
因此正大肆施工。
蘇拂柳帶著靈兒到時,正有沐顯正在督造,見她來了,萬分的驚訝,上前來往她身後看看,問道:“少奶奶一人來的?”
蘇拂柳叫靈兒將帶來的東西從馬車上拿下來,笑道:“沐少卿不得空,我來看看她。”
沐顯一時讓也不是,攔也不是。隻因這兩位主子向來不睦,這位姨奶奶如今又病著,不知道少奶奶來做什麼的。
看他猶豫,蘇拂柳笑道:“管家放心,我冰了一碗山竹,降火消氣的。”
她說著也不等沐顯回話,繞開他見了院去,隻稍稍打聽,便聽得輕音居在裏頭西廂房,輕車熟路地便往那邊去。
隻見一個四合小院坐落在藕池旁,四麵掩映著青蔥竹林,環山繞水,這一片青翠景象,竟不似隆冬。抬步進了院子,隻聽見中間一個房子裏傳來劇烈的咳嗽聲,還有丫頭罵罵咧咧的聲音。
不多片刻,便見一個小丫頭從屋子裏出來,手裏端了一盆熱水,“都被人家攆出來了,還把自己當主子呢,嫌水是涼的,倒是自己去燒啊!”她這一邊罵,一邊就往外倒水,不偏不倚正倒在蘇拂柳跟前,濺了她一鬥篷的水。
靈兒忙上前來替蘇拂柳擦拭,轉頭又喝住那丫頭,“瞎了你的眼,水往小姐身上倒了?”
那丫頭被這一聲驚喝住,回頭來看,見是少奶奶來了,慌忙跪下請罪,“奴婢不知奶奶在這裏,奶奶饒命啊!”
蘇拂柳一顆心倒也不在她身上,卸下鬥篷,繞開她進了屋去。
隻見屋內冷冷清清,爐子裏的炭火也不十分暖和,輕音歪在床上,身上披著件水藍的緞子,滿臉燒的通紅,眼中含淚。見是她來了,更將身子往裏頭挪去,眉宇間染上一絲懼色。
瞧她如今這幅要死不死的樣子,蘇拂柳臉上揚起一絲淺笑,“妹妹這幅尊容,難為沐少卿竟還肯為你費盡心思!”
她說著叫靈兒取食盒過來,見屋子裏碗筷沒有一副,桌椅上積了一層灰不擦,眉宇蹙了起來。將那個丫頭喚了進來,“你十分的忠心。”
那丫頭原是跟著沐少卿的,倒也有幾分姿色,隻是心不穩,被指派來跟著輕音,十分不服氣。如今又因她被趕了出來,病成這幅樣子,想著自己好歹是沐府的家生奴才,比起她這個戲子沒什麼不足的,因此明裏暗裏隻將輕音往死裏作踐。
今聽蘇拂柳這句話,竟以為自己得了賞識,若能到蘇拂柳身邊服侍,也好過服侍這個低賤的戲子,忙笑道:“奴婢隻為奶奶盡忠!”
蘇拂柳將身前一張椅子挪開,冷笑一聲,“你如此忠心,我自然是要為你某個好前程的,看你也有十六,是時候可以嫁人了。”她柔柔一笑,喚過靈兒來道:“去把沐管家叫來,帶她出去配個小子,今後隻準做些粗使的活,再不許到主子跟前走動!”
那丫頭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便被人從屋子裏架了出去,老遠的,傳來了她喊饒命的聲音。
那輕音燒的喉嚨疼,看著這一幕,實在不知蘇拂柳要做什麼。
靈兒擦了桌椅,將提來的食盒放在桌上,取出裏頭冰鎮好的鳳果肉遞給蘇拂柳。
“看你受此折磨,我十分高興,隻是我沐府自有規矩,半個主子也比奴才要金貴些,今日她能踩在你頭上來,來日還不知要翻出多少風浪呢!”蘇拂柳一邊說著,一邊端了那碗鳳果肉到床邊,舀了一勺遞到輕音嘴邊,“放心,沒毒。”
輕音滿心的疑惑,但她此刻身體就似置在火中烤著,感受到那碗中的冰涼,渾然顧不得,張嘴噎了下去。
蘇拂柳又舀了一勺遞上去,看她狼吞虎咽吃下,歎道:“早知如此,當初何必奪我一株靈珠草?”
一碗冰鎮的鳳果肉下肚,輕音隻覺身上舒服了許多,也能開口說話,滿心戒備地問蘇拂柳:“你既然恨死我了,為何還要幫我?”
“這鳳果肉是能緩解你現在所承受的痛苦,但也能損傷你的肌理,未必就是幫你。”蘇拂柳將空碗擱在一旁,環視了房間一周,笑道:“你害我匪淺,就這麼死了,未免太便宜了。”
輕音撐著身子,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床上,這蘇拂柳果真與從前不一樣了。從前她將自己悲歡息怒全部表現在臉上,甚至不必看她臉色,就隻聽她說話的輕重緩急便知她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