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個聲音陌生,蘇拂柳心中暗襯,有能力出入府衙大牢,且與自己熟識的,恐怕隻有那位素未謀麵便已經交上手的流螢了。
想到這裏,她舒了一口氣,細密的汗水將手中軟絲沁濕,她鬆了鬆手,身子也隨即放鬆下來。未答話,她隻揚眉問道:“燕三兒在哪裏?”
猜到女人身份的一瞬間,蘇拂柳將前後所有事都想通了。自己利用宋媽媽和陳太太來對付她,她便將計就計,反倒是叫自己失了小心。爾後又從燕三兒那處下手,恐怕燕三兒此刻就在她手中。
黑暗中,女子的呼吸一滯,似乎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想通了一切。爾後,又溢出一絲輕笑,柔柔語調,聲音平緩,猶如曼妙音符跳躍在這無邊的黑暗中。“等你的罪名落實,燕三兒自然無甚用處了。”
“你敢殺了我?”蘇拂柳不信她有這個膽量,即便是輕音恨自己入骨,因著陸夜一句話,不也拿自己無可奈何嗎?她就不信,眼前這個女人,敢冒著得罪陸夜的風險來除掉自己。
“不是我要殺你,是你自作孽不可活。”流螢向前行了一步,低下身來,石縫中投進的光線正好落在她一張略顯蠟黃的麵容上,一雙狹長的飛鳳眼微微蕩開一絲睥睨笑意,仿佛獵人盯著到手的獵物一般。“你我本該井水不犯河水,可你要來惹我。蘇拂柳,我母親在你蘇府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卻如此苦心孤詣要害她。”
微微一頓,她眼中笑意頓消,殺機頓顯,“這難道不是你自找的嗎?”
蘇拂柳靜靜聽著,忽的嗤笑出聲,將頭也靠在石壁上,冰涼的感覺瞬間席卷了全身。視線平穩地落在流螢臉上,將她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地瀏覽,“若陸夜知道他養的狗心生叛意,不知會有何動作?”
提及陸夜,流螢臉色霎時陰沉下來,眸中殺機漸漸轉為不可置信,“你怎麼知道?”
“陸夜訓練你們成為他的耳目,卻未訓練你摒棄七情六欲,你愛上了平淡,你的好姐妹愛上了愛情。這大概是二皇子最失敗之處吧。”蘇拂柳眉梢揚著一絲惋惜,“隻可惜,你們出身如此,注定得不到……”
“住口!”
她的話還未說完,立身黑暗中的女子忽的大喝一聲,避她如蛇蠍般地起身後退了數步,將全身都隱在黑暗之中。
寂靜的黑暗中,隻聽見女子陡然變得急促的呼吸聲。蘇拂柳合了合眼,嘴角漫上一絲冷笑。
半晌,黑暗中傳來流螢微微顫抖的聲音,“這些事殿下不可能告訴你,你從何得知的?”
其實不必蘇拂柳回答,答案顯而易見,隻是她大抵不願去相信罷了。
“你又怎麼知道,陸夜不會把這些告訴我?我壞了他那麼多好事,最後關頭卻留了我性命。”蘇拂柳起身,緩緩地一步步走到牢門前,隔著漫無天際的黑暗,幾乎能看到女子在黑暗中瑟瑟發抖的樣子。“你是他一手栽培的,還不了解他的性子嗎?”
那片黑暗中的女子,仿佛在一瞬間沉於大海,渾身冰涼。她用力地抱緊了自己的雙臂,卻發現徒勞無功,那冰涼的寒意仍舊透過四肢百骸,滲透到了心底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二皇子陸夜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或許沒人比他們更清楚,又或者任誰都比他們這些棋子更清楚。他心中無情,手段殘酷,一旦發現棋子出現異樣,為確保自己的利益,不問緣由,第一時間抹殺。
就是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在背後操縱著她們的命運,不能反抗,不能逃開,一生一世,或生或死,都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
可她也是個女子,那些虛情假意的偽裝,也能被溫柔似水融化。那一間四壁透風的泥牆茅舍,終究暖過那個男人身邊的金屋玉枕。
黑暗中傳來低低的啜泣聲,令蘇拂柳悠悠地歎了口氣,頗為憐惜。她查的清楚,這流螢到了江南,不過是將蘇家的一舉一動報給陸夜知道,並未動過其他歪心思。此次也是自己惹急了她,才不得已動了手腕。
這個女子動情至深,已經超出她的意料。
“我有辦法保你宋家平安。”
流螢抬首看著在微光中一片淡無表情的女子,滿眼的愕然。可隨即便又釋然,問道:“代價呢?”
她不傻,自己潛伏江南多年,將蘇家的消息盡數報給二皇子知道,一旦將來他對蘇府下手,自己便是罪魁禍首。蘇拂柳如此精明的一個人,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又怎麼會平白無故地幫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