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萬念皆懼(2 / 2)

她沉吟半晌,老爺子卻忙著叫林果兒給自己梳洗,換一身雨過天青的長衫,吃了兩盅茶,人顯得精神了些。端正了坐在屋中,又顯得坐立難安,不時地問自己形象可好?

蘇拂柳笑他似頭次見公婆的小媳婦兒。

正在說笑間,聽得外頭小子傳話,說是六皇子來了。

老爺子正襟危坐,不多時,隻見一抹淡紫色的身影踩著昏昏沉沉的燈火入內來,一張與其母七分相似的臉上,帶著久別重逢的淺淺笑意,飽經戰場硝煙的洗禮,沉澱出幾分歲月的滄桑感。

“外祖父!”陸子琴行上前跪了一禮,到底沒忍住,眸中盛滿了淚花。

老人顫抖著手撫了撫他臉頰上兩道並不明顯的傷痕,眼淚溢出了眶,滴在毛毯上,頃刻間碎了一地。半晌,將跪在地上的人擁入懷中,輕聲念道:“平安是福!”

爺孫二人相擁訴了一回離別,到底將情緒斂去,坐下說話。

蘇拂柳暗暗觀察,見兄長談吐間雖刻意收斂,到底沒擋住時不時流溢出來的王者風範。暗想,看來經由兩場戰役,兄長已經蛻去外表的皮囊,從內至外已是實至名歸的皇子。

陸子琴一轉頭,剛好迎上了蘇拂柳含笑的目光,臉上笑意卻僵了僵,爾後轉開臉去。

三人一道吃了晚飯,老爺子困乏,先睡下,兄妹二人同出院子來。離得遠了些,陸子琴停下腳步,目光沉沉地盯著蘇拂柳,問道:“為兄心中有些疑惑,還請小妹解惑!”

漫天月色映著他冷清麵容,蘇拂柳怔了一會兒,臉上仍是淺淺笑意,聲音波瀾不驚,“兄長可是想問,為何我能未卜先知?”

“黃山剿匪你獻計火攻,此次對戰薑國你又讓我等待時機,小妹如何知道陸夜會將剿匪的事塞給我,我卻又恰好與瀟荻賭氣應下?你讓我等得時機,難道真是薑國易主?若不是,又是什麼?”陸子琴滿腔的疑惑,隻等著蘇拂柳給一個說話。

涼風幽幽,蘇拂柳不覺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仰首看了看漫天暗淡的星子,再看猶如鐮鉤的月,搖了搖頭,答非所問,“隻怕明兒天色又不好了。”

“丫頭!”陸子琴沉沉地喚了一聲,充滿了無奈與後怕,“我聽說了你的事,真怕這次回來看不到你。從前你說要助我一臂之力,我十分開心,這世上終究還有你和外公在,我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奪帝是我一個人的事,若因此事讓你們收到任何傷害,我將萬死不能贖罪的!”

“蘇家兒女素來同心同德,我身上流淌著與兄長一樣的血,理應生死與共損榮俱在。”蘇拂柳何嚐不想將實話相告,如此一來眾人皆輕鬆。可那些違背天地循環的的事情,即便說出來,他們也未必會信。

現如今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真真叫她十分為難。

她低了頭,看著兩個交織在一處的黑影,聲音也悶悶的,“兄長可否,不問緣由,隻看結果?”

陸子琴搖著頭後退一步,滿臉堅決,“若這君臨天下要用你與外公的身家性命換來,我要來何用?”他聲音在顫抖,腦海中不斷閃過戰場上的腥風血雨,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將士,最後一個個都變成了眼前女子的模樣,容顏姣好,卻再沒生氣。

“古往今來成就大事不拘小節,兄長本不是局限於此的人,該以天下大計為重。!”聽他聲音中已有懼意,蘇拂柳驚訝的提高了聲音,隻怕是經曆了太多生死,令兄長一直樹立的那一道堡壘瞬間崩潰了。

她上前一步,想要抓住陸子琴的手,後者卻後退了一步,再次堅定地搖頭,“我去爭那把龍椅,本為私心,天下大計我顧不得,隻想護你們周全!”

“蘇拂柳!”他忽的跪倒在地,帶著哭腔,連名帶姓地喚了女子,“算是為兄求你,就此收手!”

便是前世被人陷害至死,蘇拂柳也未曾見過兄長如此崩潰的時候,不知究竟是什麼,令這個一心奪天下的男兒,此刻怕的如此徹底!

她怔了半晌,身子無力地軟了下去,跪坐在地上,嗤笑道:“兄長已無退路,蘇家與你本是連理同枝,便是此刻抽身而出,陸夜可會放過我們?”

她忽的伸手扯掉臉上的麵具,麵色陰狠,聲音也漸漸冰涼,“我對付陸夜,也不並非全為兄長,毀容之仇不共戴天,便是兄長不起奪帝之心,我也勢必阻陸夜稱帝之路!”

那張斑駁了灼痕的臉,竟刺的陸子琴神思清明起來,半晌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