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府出來,日頭已從山頭爬起,淺草蔥鬱,晨露漸晞。蘇拂柳在門下等著靈兒駕車來,仰首看著天邊朝霞淺淺,隨風逐流,一顆心被離別愁緒塞滿,麵上也就淡淡的沒什麼情緒。
靈兒將車駕來,千紅此時也趕了來,同蘇拂柳一道上了車,說道:“才剛沈大夫傳來消息,說在柳月鎮等著小姐。”
蘇拂柳想著如今自己人還在江南,那些人不敢明目張膽地動手,也不在意,倚在車壁上養神。
又聽千紅說道:“晚晴閣的人盡數安排進了蘇府,遣了四個機靈的去揚州做接應。奴婢還特意叮囑了她們,特別留意桃花塢那頭,料想二夫人如今懷有身孕,也翻騰不出什麼花樣來。”
想起何歡那個女人,蘇拂柳厭惡地蹙了蹙眉,淡淡說道:“沐雪在生意場上也是個厲害角色,卻偏偏對何歡那個女人百般忍讓,看了著實有些氣。蘇府雖然還有爺爺在,他到底是個男子,不好管兒媳間的事,何況若能再得一個孫兒,他也是樂見的。”
說了一席話,似有些累了,她頓了一下,方繼續說道:“那女人如今仗著有了身孕,已看不清自己地位,將來若果真誕下孩兒,隻怕更要越了規矩去。偏生我又多事,此番揚州一行,還不是前路如何。”
靈兒在外嫻熟地駕著馬車,聞言悠悠笑道:“小姐還不承認關心夫人!”
千紅聞言將眉眼一低,暗暗發笑。她雖常年在晚晴閣,到底是自小看著小姐與靈兒一道長大的,那裏不了解小姐的心思,卻從也不敢說出來。偏生靈兒管不住自己的嘴,還不吸取教訓。自幼她跟在小姐身邊,不知因這張嘴被小姐捉弄了多少。
蘇拂柳張了張眼,撩起車窗簾子往後瞧了瞧,遠遠的還能看見蘇府的府燈。她悠悠然道:“此趟揚州之行實在危險,不若靈兒你就此回去吧。”
靈兒不明所以地“啊?”了一聲,爾後忙道:“就算刀山火海奴婢也是要跟著小姐的。”
“似你這般聒噪跟在我身邊,我怕不能安心謀事!”蘇拂柳頗為無奈。
千紅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靈兒真性情,小姐又何必嚇唬她呢?”
三人說笑間馬車已經出了城去,上了官道,卻見道上一人背著日光打馬而立,一身靛藍錦衣襯的天地仿佛也瞬間失色。
靈兒堪堪拉了韁繩,呆呆地喚了一聲:“姑爺?”
蘇拂柳隻當她又有話說,一邊說著:“你若再多話便回……”一邊探首出來,見到道上鮮衣怒馬的沐少卿,後頭的話沒出口,轉而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沐少卿調轉馬頭慢悠悠行在官道上,不動聲色地說道:“沐府在揚州也有碼頭。”
“你也要去揚州?”蘇拂柳蹙了蹙眉頭,“那沐府怎麼辦?”
沐少卿在馬上回首,麵色淡然,“老爺子是國仗,我也喚他一聲爺爺,你蘇家是皇親國戚,我沐府又如何不是了?”
蘇拂柳這才想起頭前自己拿來敷衍他的話,竟無話可說。想蘇府雖說是皇親,但自從姑姑去世後,爺爺從不許府上的人提起珩帝半個字,可見心裏十分恨的,又怎麼會承認自己國仗的身份呢?
何況陸夜那樣的人,立意要除去誰,豈會因為是皇親便罷手?
眼見那人策馬古道,沒有回頭的意思,蘇拂柳也不做理會,隻叫靈兒駕車。
車軲轆悠悠轉動,前頭的紅鬃烈馬不緊不慢地搭著蹄子,行在馬車三五丈開外,就如同二人的關係,分明夫妻,卻形容陌路一般。
一路無話,時到午間,因蘇拂柳身上有傷,坐了這半日的馬車,有些吃不消,額間都溢出細密的汗來。千紅下車看了看路,回來道:“今兒晚上趕到柳月鎮歇息便可,眼下時間還很充裕,前頭有個小村子,小姐不若下去歇歇吧。”
蘇拂柳也不強撐著,三人下車往村上去。前頭沐少卿也下了馬,卻不進村去,隻在樹下歇著。
村莊民風淳樸,三人尋了個小小的說書攤子,坐下討杯水喝,靈兒又去搜尋了許多吃食來,好歹是填了填肚子。她又背著蘇拂柳,給沐少卿送去些。出來便見馬車旁圍了群強盜,正準備往馬車裏去,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留神沒主了。
卻見原本隔的遠遠地沐少卿幾個箭步上來,將眾人一頓好揍打發了,又不動聲色地回到自己才剛歇息的樹下,麵無表情,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她無奈地歎口氣,將還熱乎著的包子送上去,悶悶地說道:“姑爺與小姐都是極聰明的人,奴婢愚笨,看著你們這樣,實在琢磨不出個意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