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拂柳倒也不逞強,仍舊躺了回來,笑道:“包大人又立了一功,將來青史留書,少不了大人一筆。”
包知月也不是初次與蘇拂柳打交道,見她無論身陷何種困境仍舊這般風淡雲輕,仿佛那張傷痕累累的臉,於她而言不過皮囊表象。默了半晌,終於是問道:“你這般,值當嗎?”
她本是一介女流,出身江南大戶,本該是個深閨柔情女子,卻偏偏趟進這男兒戰場攪弄風雲。
蘇拂柳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包知月倒也沒去追問,略站了片刻,就說外頭還有事,先去了。她方走,外頭一襲紅色身影閃了進來,不等裏頭的人回神,已經搭上蘇拂柳的手腕,嘖嘖稱道:“沈枕情倒也舍得,那續命丸統共不過九顆,竟給你喂了兩顆。”
蘇拂柳全身無力,仍舊歪靠在軟枕上,一瞬不眨眼地盯著沈枕玉,臉上掛著極柔的笑,眸子裏卻是寒光頻頻閃現。“從前不知沈大夫這般手段,竟沒看透。”
沈枕玉替她細細看了脈,又瞧了氣色雖不是上佳,到底是有些精氣神的,放下心來。仍沒回她的話,隻囑咐一旁的冬竹,“藥力還要在她體內停留七日,會逐漸恢複氣力,好生照看,別讓她累著。”
又盯著蘇拂柳臉上新添的傷痕若有所思了一會兒,頗為無奈道:“火油灼痕不似大火燒傷,這疤卻有些麻煩。”
蘇拂柳嗤笑一聲,將頭轉向裏頭,不言語。
瞧她這般小性子,沈枕玉難得正經地說道:“這些年沈枕情一直欲將我處之而承家主之位,隻是他查不到我在何處,此番現身正給了他機會。我也是那夜得知沐少蓮被他藏匿在沈家莊,本想趁此機會永除後患,卻實在沒想到他們會將你抓了去。”
見蘇拂柳仍沒反應,他繼續道:“我問得沐少蓮,沈枕情此番去揚州是要與陸夜尋求合作,將你作為進獻的賀禮。此番陸夜已經稱帝,六殿下獲得親王之尊封地江南,揚州那處已然塵埃落地,你還要去嗎?”
蘇拂柳到底不是小氣之人,雖怨沈枕玉瞞了自己,到底是小事。聽他這話,回道:“珩帝賜了蘇家陸字招牌,於情於理,我都該親自去謝恩。何況陸夜登基為帝,除去兄長的心反而更盛……”
“他能應付!”不等她將話說完,沈枕玉沉聲打斷。她一個小小女子,為何偏要在這漩渦中爭一個高下?
“兄長是能應付,可要對付陸夜,勢必沾染血腥。我知自己不能為他擋去那些腥風血雨,但至少要陪在他身邊,告訴他這一路坎坷挫折,他並非一人。”蘇拂柳淡淡地說著,艱難地抬手遮了遮眼,將那一瞬間的柔弱盡數隱藏。
沈枕玉與她相識七年,自認十分了解這位任性的大小姐,此刻卻愈發看不透了,“你待陸子琴並無半分風月情誼,若說血緣,更親厚的該是老爺子,何以冒著舍棄老爺子的風險也要助他?”
蘇拂柳此番重生,便是為了還債而來。蘇家夫婦的債早已還清,她所虧欠的,也就是一個陸子琴,一個蘇沐兩府,再有便是還這天下一個明君罷了。隻是此話她不敢言出,隻轉了話題,“沈家眼下是是非之地,想必沈大夫一時也難脫身,我自去揚州便是。“
沈枕玉也是為此而來,見她是個明白的,就不多說什麼了。又仔細叮囑她注意些身子,說至少得兩日後再啟程。
他說話著辭了出來,卻見院中一片芍藥花圃旁立著靛藍衣袍的人,便行過去與他說話,“聽說沐府出事,沐當家的卻沒回去?”
沐少卿道:“不過小事,府內的人自能應付。”
“對沐當家而言,什麼才是大事?”沈枕玉轉眼瞧了瞧虛掩著的木門,“她是沐當家的大事嗎?”
他話中意思沐少卿聽得明白,隻是不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因此默了半晌,一句話也沒說,便轉身離了去。
三兩日時光轉瞬便過,四月十五,大吉日,珩帝傳位於太子陸夜,繼稱號為慶。
陵王陸子琴為授親王印璽,得封江南,隻等傳位大典一過,便要啟程趕回江南。
消息傳到淮北,已是一日後的事,蘇拂柳與靈兒正出沈家的門,打算一路前往臨水去尋秦玲瓏。卻不想冬竹帶來消息,說玲瓏公主已經尋獲,眼下由淩煙閣弟子看著,隻等她帶去揚州。
又說揚州那頭傳位大典已經過了,陵親王原本是打算即日啟程回江南的,隻是聽說她要去揚州,便將日子壓後,等著她去。
說話間,沈家家丁已經牽了馬車出來,後頭跟著牽著紅鬃烈馬的沐少卿。
蘇拂柳也沒理會他,徑直上了馬車,方吩咐冬竹,“既然來了,就同去揚州吧,有你在,也好與淩煙閣接觸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