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拂柳聞言頭也不回地說道:“又把話說透了?真不是個有趣兒的人。”
冬竹跟上前一步,笑而不語。
靈兒翻了個白眼,鼓著腮幫子瞧自家主子,“從前小姐便是這樣胡鬧,才引來那起子人的閑話。如今長大了,還不知道收斂,將來若有幸在青史上留個名,也要人如此貶低嗎?”
蘇拂柳滿不在意地笑道:“若果真能青史留名,褒貶又如何?”她這一生立定要為兄長謀劃,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遑論名聲?何況她素來不將這些事放在心上。
主仆三人說說笑笑去了柳園,見門前立了兩個老媽子,皆是從蘇老爺那邊過來的。入了院中,卻見從前青翠欲滴的柳園此番變了個樣,那些植被皆不知所蹤,隻留了滿園子的黃土。
蘇拂柳未曾說話,靈兒便先氣道:“小姐好心將園子讓給她住,便是這樣對待的!”說話間便要進屋找人理論。
“靈兒回來。”蘇拂柳將她喝住,上前一步,叫她將準備好的東西交給自己,“你和冬竹在外候著,不許任何人進來。”
靈兒雖然不忿,可見小姐十分嚴肅,哪裏敢說什麼,隻得應是。
蘇拂柳將那小盒子袖手收入袖中,入了屋去。
因何歡住的是偏殿,向西所設,晨起的陽照不到這處。此刻殿中隻有個老媽子抱著嬰孩哄著,那何歡半躺在床上,氣色不是很好,臉上卻洋溢著喜色。
眼見蘇拂柳來,那一點的喜色瞬時滑下臉頰,直愣愣地盯著蘇拂柳瞧了半晌,方勉強地扯出一絲笑意,說道:“大小姐來啦?”
那老媽子這才見了蘇拂柳,忙行了禮,便匆匆要將那小娃子抱走,被蘇拂柳攔了下來。
“媽媽這麼急做什麼,我還沒瞧過蘇家小公子呢。”她說著伸手去掀嬰孩的繈褓,眼角撇到何歡緊緊拽著就絨被的手,半道上從袖中取出那個小盒子,打開來遞到何歡跟前過一眼,放到那嬰孩繈褓上。笑道:“我也沒什麼好東西相送,這鐲子原是爺爺留給我的,如今他既然來了,理當給他。”
說話間便至床邊坐下,又叫那老媽子將人帶下去。方細細將何歡打量一回,見她此刻雖然麵容憔悴,容顏卻是瑰麗,想來也不過雙十年華,卻因流落風塵,任人踐踏。
思及如此,心中不免升起了一絲同情來,隻歎道:“那孩子來的不易,你做母親的自然能十分體會,如今受不得半點意外,必定要好升將養著才能活命。”
提及如此,何歡立時眼圈都紅了,隻道:“那大夫已經查明了緣由,我早產原是因為院中那些花草的緣故,老爺一怒之下才將整個院子夷為平地的。他也知道不是你的錯,頭前說的那些氣話,也不好拉下臉同你賠不是。”
蘇拂柳原知道蘇留毅什麼性子,過這麼三兩日,也就不在意了。隻問:“你早產那日早上,同兄長說的那番話,可是在為我好?”
她話題轉的如此快,何歡沒立時反應過來,怔了片刻後,方道:“你是蘇家大小姐,再是如何鬧也無人敢管你。可終究是個女孩兒,頭前江南便有人傳你與那裘大夫、二皇子牽扯不清,如今又是六皇子,這些流言傷不了你,卻能傷了你身邊的人。”
見蘇拂柳眼也不眨地盯著她,索性便將壓在心頭的那席話盡數說了出來,隻道:“老爺並非好色之輩,他從前與我好,不過一時糊塗。將我帶回來,也是因我有了身孕,不能讓蘇家血脈流落在外。夫人真心待我,便是大小姐……”
她說到這裏頓了片刻,方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你肯為我腹中孩兒想,十分感謝。”
蘇拂柳將一旁案上的溫水遞了一杯給她,笑道:“你既然不是個糊塗人,我也不與你說糊塗話。從前你算計我諸多事情,我並非心大的人,能容下你的孩子,卻容不下你。”
何歡忙道:“從前是我糊塗,請大小姐看在孩子還小的份兒上,饒了我罷!”
蘇拂柳卻不與她多說,起身道:“等你出了月便離開蘇府,我會予你一生榮華,你的兒子和何蘭月,也會照顧的十分妥帖。”她在門邊停了一會兒,半個院子籠罩在日頭的陰影下,襯著她臉上的淺淺笑意,晦暗不明。“你放心,等他長大了,我會告訴他,他母親是為保他性命才不得已離開他的。”
也算,權了她為娘的一片心意。
那何歡也算了解蘇拂柳的性子,知道她言出必行,自己若果真繼續留在蘇府,還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因此一時心如死了一般,將半個身子都軟在床上,絮絮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