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又說:“包大人已經將老爺子、老爺和夫人的屍首分辨出來,另外擱置。其餘的皆擱置城外義莊,等著出錢買了棺材入土。如今小姐這樣,這銀子卻短不得。”
略停了一下,又道:“這把火蘇府什麼都不剩了,哪裏還拿得出銀子來呢?小姐這處也沒多少餘剩,那些人在蘇府丟的性命,少不得還要拿些銀錢予他們家人的。”
冬竹略想了想,道:“眼下也隻能倚靠沐府了,你去上院回了老太太,先得了她的意思,支些銀子去。回頭等小姐振作起來再說。”
靈兒應聲便去了。
蘇拂柳幾日間提不起精神來,一直待在南樓裏,也不思梳洗打扮,仍舊是那一身染血的衣,臉上的傷口也不許冬竹碰,隻倚在窗口發呆。
陸子琴來看了幾次,問她老爺子的屍身可如何是好?是要先葬了,還是等著沐少卿回來?
她卻隻是淡淡地一句話,說:“人都死了,葬與不葬都隨意吧。”
陸子琴也甚是無奈,見她又立在門邊瞧著屋外的綠樹走神,上前說道:“今日陽光甚好,小妹不若出門走走?”
蘇拂柳搖了搖頭,道:“這些時候,水汀上的荷花開的最好,一簇簇的紅白藍綠,看著就動心。”
她說著,伸手扶過檀木桌,款款坐下,以手拄著臉頰,隻望著桌上的茶杯發神。仿若那一張張鮮活的笑臉就在自己眼前,轉頭,卻是陸子琴那張帶著疼惜的臉。
“小妹要看荷花,為兄準備就是,別處的荷花此刻開的也極好的。”陸子琴不動聲色將她麵前的茶水換了。
“不用了!”就算荷花再豔,也找不到昔日的容顏了。蘇府何故被焚,她心裏清楚,隻是不願說罷了!她倒是寧願那一把火是天災,自己心中終究不會埋下這麼深的恨意。“兄長還有事罷,不必顧著我了。”
陸子琴也不敢多話話,退出了房門,卻見沐少卿身著月白錦緞袍子,正猶疑著要不要進去。上前去問道:“她如今連我也不理,你進去也不過一遭冷嘲熱諷罷了。”
沐少卿將頭低下,眉間那一絲憂愁如何也散不開,隻道:“若能令她好受些,便是受些冷嘲熱諷又何妨。”
“對她來說,失去的不僅是一座宅院,那是一個家,一份溫暖!”看多了人情,便也懂得多了,陸子琴緩緩歎口氣:“你若是給不了她一個家,去了也隻是徒增傷感罷了!”
往事曆曆在目,令沐少卿再無勇氣往前踏一步。此刻本該是她最無助時,自己身為丈夫,本該在她身邊,與她同進退。
可……
他們之間,早已不是夫妻。
院中翠竹正茂盛,成片成片的,微風吹過,泛著點點碧浪。
陸子琴一身高貴的紫衣,端坐於成片翠竹前,充滿了生機的色彩,卻掩不去他眉目間的悲傷。長長地歎了一聲,方道:“小妹這般,是主不了事了,外公與舅父舅母的遺體終歸是要入土為安的,我是個外姓人,此事由你來辦較為妥當。”
沐少卿點了點頭,二人一道出了南樓。
因他是沒日沒夜地趕回來的,不曾休息,又幾日無休地安排了蘇老爺子入土的事,身子終是支撐不住,當眾暈倒。
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晨間,蘇拂柳就坐在他床頭,一身素服襯著滿臉猙獰的傷痕,形容消瘦。不覺鼻頭一酸,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蘇拂柳從前見過他滿眼寒光的樣子,如今見他這般可憐自己,不覺撫了撫臉上縱橫的傷口,嗤笑道:“怎麼,見我這樣可憐,便忘了我從前歹毒模樣嗎?”
沐少卿被她這話紮的心疼,顧不上自己身上疲倦,起身將她一把抱在懷中。輕聲道:“我求求你,哭一哭可好?”
他頭遭在她麵前,表現的如此無助,如此的溫柔。
隻是他這份溫情,落在蘇拂柳眼中,有些可笑。她在他懷中也不掙紮,隻是淡淡地說道:“我想去祭拜一下爺爺!”
她的聲音因為幾日少語,一時間有些沙啞低沉。
沐少卿隻點頭應好,隻要她不再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什麼都好。這樣應著,他已經吩咐下人去準備了。
老爺子葬在北邙山山,同蘇氏夫婦的墓在一處。
怕蘇拂柳身體吃不消,沐少卿讓馬夫趕車趕得慢,到墓山時已經是午時了。初夏的陽光雖算不得辣,但曬著也挺難受。
沐少卿剛剛撐開油紙傘,卻見蘇忘蝶一個人往墓山走去了,不管不顧。一身素色的衣裳於群山間淒淒慘慘戚戚。他連忙拎著食盒跟了上去。與她並肩而行,見後者臉上表情淡淡無奇,心中卻不怎麼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