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知月看著挺身立在眼前的女子，眸中漸漸朦朧，似升起騰騰的霧氣將蘇拂柳包裹起來，叫她不能看的真切。
從前她隻覺得蘇家大小姐，隻是不安分了些。自從得知她竟有心扶持六皇子登基時，更覺此女本該是個巾幗男兒，混跡風波詭雲中，運籌帷幄。
半晌，她退後數步，似喃喃自語，卻又似在問她，“今次你這腦袋，還要嗎？”
蘇拂柳知她素來是個嚴正的人，此次能配合自己，也定是下了必然的決心。可到底多年來養成的品質，要她朝夕間便丟掉，自是不可能的。
已是五月末的天，連風裏都藏著炎炎烈日。
蘇拂柳當堂背光而立，忽的屈膝朝包知月行了大禮，方道：“自見你來，我便知道你至少不會是我敵人，有些話，我也無需瞞你。此番我設計要抓捕的人，乃陸夜貼身護衛，蘇府被焚一事很有可能與他有關。再有……”
她稍稍一頓，方起身繼續說道：“要傷陸夜，必須除去此人。”
包知月沉吟半晌，默不作聲地請了蘇拂柳去內堂坐。等小童上茶後退下，她歎了一聲，幽幽說道：“那日你特特地送了那樣大的禮來，我心頭煩了許久，以為你終究不是知音。直到你叫人來說蘇家林場失竊，竊賊往蔡府逃竄去時，方反應過來你定是在謀劃什麼。”
她一隻手擱在桌上，緊緊地拽成了拳頭。又默了半晌，方下定了決心，說道：“你要替陵親王奪回皇位也罷，要報毀容之仇也好，我不會阻止，也不能相助！”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一樣的倔性子。”蘇拂柳苦笑一聲，想當時瀟荻也是這般同她講的，不阻止，不相助。到頭來，他卻站在了兄長的對立麵！
她閑閑地吃了茶，方起身要辭去。
包知月忙又問道：“那個林果兒身上，可問出些什麼來了麼？”
蘇拂柳道：“如今還相安無事，我沒時間細細問她。”她身子停在門邊，提醒道：“蘇家的事，你自己小心些，盡量別落單了。”
如此囑咐一句，她便辭了出來。
她回到東苑時已是黃昏時分，晚風拂著滿院的殘花浮葉，淡淡的花香散在夕陽餘暉之下，和著遠山黛色，近水樓台，繪成一副江南水鄉溫柔畫卷。
靈兒早已備好了飯，出了這樣大的事，蘇拂柳也無甚心情，隻懨懨地吃了兩口。冬竹與千紅皆來了，先問二人可將諸事都安排妥當？
又吩咐千紅：“你去驛館一趟，讓帆叔不必管蘇宅的事了，林場至關重要，隻有交到他手裏我才安心。”
又對冬竹說道：“你立即散出消息去，蘇家林場丟失十萬銀兩，誰若能提供線索，重重有賞。”
又吩咐靈兒道；“明兒你下個帖子，我要請江南各富商太太在醉逍遙吃酒，帖子上記著下蘇家大小姐之名。”
三人皆應聲，靈兒得的任務不急，便留下來伺候蘇拂柳洗漱就寢。心頭十分疑惑：“商人大多趨炎附勢之輩，小姐如今找她們，不是自找沒趣兒嗎？”
蘇拂柳已經洗了臉，換了雲錦薄紗小單衣，開著窗子，倚在窗畔下抄寫佛經。聞言不懂聲色說道：“蘇府何等人家，便是宅子沒了，底蘊還在那處。再不濟，還有沐府撐著，她們翻不上天的。”
她想了想，擱下筆將那一頁抄寫好的佛經遞給靈兒，叫她拿去晾曬。自己合了硯台，冷笑著說道：“蘇府出事那日，他們對我的關照，自然是要加倍奉還的，否則他們就但真以為我蘇家的人，都這般好欺負不成！”
她說著便去床上歪躺著，閉眼思襯了一會兒，又對靈兒說道：“你記著，帖子也給兄長遞一個去。”
靈兒不甚理解，問道：“小姐是讓王爺去鎮場子嗎？”
聽她還將兒時的頑話掛在嘴邊，蘇拂柳輕笑一聲，道：“憑我名頭還須旁人來助威嗎？不過有些話要問他，這便一道了，省的要再跑一趟驛館。”
靈兒心頭更是疑惑不解，眼見蘇拂柳雙眼虛眯著，想是困意襲來了，便不好再問下去。
蘇拂柳合眼躺在床上，心頭念著棄的事，又暗暗將前後的事琢磨了一遍，到底輾轉難安，至夜半仍未曾好生睡去。
靈兒聽她翻身，起來掌燈，在殿中染了梔子香，又去捧了一盅冰鎮好的荔枝膏來，“這膏子最是清熱解渴，隻是眼下深夜了，冷的吃了不好，待放一放，等冷氣散了小姐再吃吧。”
蘇拂柳臥坐在床上，撫著蚊帳上頭的掐絲牡丹，問幾更了。
靈兒看了看外，擔憂道：“怕是四時了，白日裏又不得清靜，小姐還是歇一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