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蘇拂柳回到東苑後，一夜不曾安枕，翌日早上起來，也食不知味。吃了早飯，往上院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正同劉婆婆說話，神情十分嚴肅，正說道：“你便辛苦些，搬去芍園住著，隻等月丫頭把孩子生下來了，再回來。”
劉婆婆道：“老太太雖然疼愛，姨奶奶也禁不起，我若去了，你這頭可怎麼辦呢？”
老太太道：“讓你去芍園，也不單單是為了月丫頭。少卿的身子如今這幅樣子，雖然有沈大夫照看著，我到底不放心，你在下頭我也放心些。”
她人歪在墊著紫竹涼席的軟榻上，手裏捏著一串南紅珠，沉吟道：“如今眉兒也不大同我說實話，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隻是他們到底年輕些，有些事情，還不大會處理。”
蘇拂柳在門外聽了一會兒，便見柳眉從偏殿後頭的廚房出來，身後跟著捧了一個盅的冬香。
見她與靈兒隻在門外等著，柳眉忙將她拉到院子裏，說：“頭前的事老太太都知道了，心裏頭不大高興，你這個時辰來，不是正往火口上趕嗎？”
蘇拂柳聽了放心，笑道：“老太太不是那樣不明辨是非的人，她也不過是擔心沐少卿罷了。”說著話，目光轉到冬香手上，問：“這裏頭什麼呢？隔著蓋子都能聞到一股輕悠悠的香。”
柳眉見她不想往下說，也就打住了。從冬香手中接過盅來，揭開給蘇拂柳看，說：“薄荷膏子，清熱降火的。”說著看了看老太太的屋子，歎了一聲道：“老太太這次是但真氣急了。”
蘇拂柳順手接了那盅薄荷膏，拿進屋去，正縫劉婆婆要出去，讓道一旁。
老太太見她來了，到底不忍沉著一張臉責備，隻憂心忡忡地說道：“如今你事情多，也用不著天天往我這裏跑，沒得累壞了。”
“說是掌事的，沐少卿打理的很好，又有幾個老前輩幫襯著，倒也沒什麼可忙的。就是明兒有個宴要去，那也不急。”蘇拂柳一邊說著，將薄荷膏擱在桌上，舀了一小碟伺候老太太吃。“聽說老太太昨兒去看月妹妹的，還聽了些閑話。”
老太太吃著膏子，看她一眼，拿勺子蕩了蕩碗碟的邊，清脆的聲音十分悅耳。她道：“倒也不是什麼閑話，你和少卿的矛盾我也知道，知道你為我想著，不讓我憂心。隻是這麼大的事，也該讓我知道知道才是，如何就聯合你姨娘，瞞著我呢？”
蘇拂柳順勢依偎在老太太身邊，替她捶腿，笑道：“拂柳多次任性已經不對了，還要老太太擔心，就更不該了。”
老太太吃完一碟膏子，歎了一口氣，說：“你呀，服個軟，也不是什麼壞事。”
蘇拂柳隻笑，不言語。自己若是服軟了，蘇沐二府前世今生的仇，同陸夜的宿怨，誰來替她償？
正此時，外頭老媽子打起簾子，就見沐少卿身穿靛藍的衣袍進來，衣擺下方勾出一副月出江天的晨光圖，隨著他的一舉一動，正如海浪上下翻騰。又見他手裏捧了一盆十分豔麗的珊瑚來，竟有半人高的。
他將珊瑚擱在老太太的跟前，笑道：“老太太看這盆珊瑚，難得。”
“你身子不好，還這麼累著！”老太太責了一句，叫他先坐下，才去看那盆珊瑚。隻見紅中發亮，清晰地看出每一椏枝上的紋路。又將身子往後移過去，卻見整株珊瑚似個喜字，笑道：“這樣形狀巨大的，倒是難得。”
沐少卿道：“陳老板昨兒出海得來的，知道老太太喜歡，今兒一早巴巴地就送來了。”
蘇拂柳聞言挑了挑眉，悠悠地看向沐少卿，卻不言語。隻心頭暗暗想道：陳老板為人老實忠厚，與沐府做了這麼久的生意，也不見他投老太太所好。這株珊瑚，是不是來的突兀了些？
又想，如今他們家同李知祥做生意，李知祥又是金遊的女婿，這一層層抽絲剝繭下去，要說這株珊瑚同陸夜沒有關係，也難。
看著老太太臉上露出了喜色，她也不多說，隻說外頭還有事兒忙，便辭去了。才到院門口，沐少卿卻出來，追上她問道：“你明兒打算做什麼？”
蘇拂柳偏頭看了他一眼，笑道：“當家的這勢頭，是來興師問罪的？”
沐少卿同她並肩而行，垂眉說道：“幾個掌櫃的都不是好應付的，尤其你還叫了李知祥，你知道他什麼路數，也不怕嗎？”
蘇拂柳冷笑道：“當家的還知道李知祥什麼路數，卻敢收下這盆珊瑚，還送到了老太太跟前來！”
沐少卿最聽不得她這樣陰陽怪氣兒地說話，蹙眉道：“他既然送了來，我若拒之門外，豈非不近人情？再說了，老太太居在上頭，情是我領的，有什麼算計自然在我身上，於老太太何幹？”